这时才凌晨两点,李道揿开灯,看她脸颊烧得红彤彤,紧闭着眼,唇间不停地嘟哝着什么。
他两指捏住她下巴晃了晃:“顾津?”
顾津微蹙着眉,表情痛苦。
李道傻站在床边低头看她,单手?叉垮,另一手?揪揪头发,皮外伤他还?勉强会处理,却没照顾过发烧的女人,所以有点懵。
隔了会?儿,他终于反应过来应该先测温度。
去车上取来药箱,翻到底才找出温度计,一测39度5。
她额头布满细细密密的?汗,身上只穿一件小背心,纯棉布料贴黏着皮肤。
李道想了想,先?取来毛巾,用水浸湿,帮她擦额头的汗,目光下移,顿了顿,挑起背心的?衣领,另一手?裹着毛巾伸进去帮她擦拭。
但李道基本上心无旁骛,在此刻,脑筋里男人本能的思想不那么活泛,转几圈儿,又换到别的地方去。想到什么,他摇头笑了笑。
李道抬起她的脖子,帮她擦后背。
顾津说:“难受。”
“哪儿难受?”他低声问。
“……头疼。”她始终未睁眼,迷迷糊糊中好像嘀咕一句:“我的?头还在吗……”
李道一笑,托着她后颈将她放回去:“在,傻妞儿。”
“好疼……”
李道取来一片退烧药,“张嘴,吃完药就不疼了。”
顾津做了个梦,过年了,顾维正给她扎小辫,他很笨,力道又重,她的脑袋跟着他的?手?一直歪,头发乱七八糟缠在皮筋里,头皮快被扯掉了。
她呲着牙齿:“哥,哥,我的?头好疼!”
顾维只知道咧嘴笑,骗她说吃完药就不疼了。
那话像他说的,又好像是另外一个男人。她身体极度疲倦,直觉醒来会面对不好的事,心口很闷很疼,头疼,身上的?肉疼,五脏六腑也疼。
她不愿意醒,可有人偏偏扳着她身体,在她耳边不停地叨叨着一些?话,太烦人了。
顾津挥手就是狠狠一下,好像打到了什么人,然后收回来抵住对方胸膛,扭开头不肯配合。
这巴掌倒是响亮。
李道舌头顶了顶左脸,心中蹭地冒出一股火,还?没有女人敢往他脸上招呼。
暗自压下火气,他点着头自我安慰,心说挺大个男人跟发烧的小丫头计较什么,何况人正迷糊着,又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这样想想,又犯贱地低声哄起人家来。
顾津生病可不如?平时乖,李道耐心不够,最后直接捏开她的嘴,将药片用手指推入她口中。
“乖,喝水。”
顾津这回紧紧闭着嘴。
李道折腾出一身汗,水也洒出不少,他两指加力,将她牙齿捏开一道缝隙。
顾津终于疼醒,低吟一声,睁开了眼。
李道手?肘撑在她两侧,和她说:“你在发烧,把水喝了再睡。”
逐渐清醒,顾津也感觉到口中的?苦味,稍微撑起头,就着他的?手?用水将药送进去。
“睡吧。”李道说。
顾津乖乖闭上眼。
他用毛巾擦净自己身上的?汗,重新上床,顾津自觉地偎进他怀里。
醒后李道再难入眠,怀里的?小火炉温度不减,热汗又一次席卷全身。
李道不敢掀被子,怕顾津再度着凉,于是就这样抱紧她,睁着眼直到天空转亮。
某个时候,顾津不知梦见什么,五官揪在一起,很是不安地扭动,口中梦话连连,半晌又闭着眼低泣起来。
李道大掌一下一下拍着她,嘴唇去探她额头,感觉越来越烫。
他心中没了底,立即套上裤子,去敲隔壁肖海洋的?房门。
村里医生天没亮就被请过来,这人和肖海洋有私交,纪纲的?伤就是他处理的?,不该说的?不说,更不会?多?问。
他给顾津挂了点滴,留几片退烧贴以备不时之需,又仔细交代一番方才离开。
肖海洋扫一眼床上躺的姑娘,别有深意地看李道:“走心了?”
李道轻描淡写:“还?行。”
“别是弱点就行。”肖海洋好心提醒。
他没搭腔。
肖海洋问:“想好接下来怎么办了吗?”
顾维的?事对他打击不小,他开始怀疑带几人走上逃亡之路是否正确,是不是如顾维醒悟时所说,干这行都没好下场。
在黑暗中走太久,早就忘记平常人做事的?方法,认定自己的?判断和抉择都是正确的。所以在带顾津离开的?事情上,他没想那么多?,无论用哪种方式,只要能带她离开就行,并没考虑这样做给她带来的危害及麻烦。当时是事不关己,可一旦掺杂太多私人感情,旁观者和当局者的?立场就完全不同了。
是他亏欠了她。
李道暗叹一声,又想起有一晚她对自己说的话,她说想弃恶从善得?先?洗清自身罪孽才行。
其实这姑娘比他活得要通透。
他心中坚不可摧的东西,不知何时起,忽然就开始动摇了。
肖海洋:“愣什么神?问你想没想好怎么办?”
“没想好。”他说。
“那就慢慢想。”洋子搭着他肩膀,“下午去修你那两辆车?”
李道说:“看你时间。”
点滴挂完,顾津睡熟了。
中午时又测一遍体温,温度终于降下来,李道叫来小伍在房间陪着,他和洋子许大卫一块去修车。
顾津醒来外面天色都暗了,小伍坐床边摆弄手?机,余光看见她要起身,忙扔了手?机去扶她。
他问她感觉怎么样。
顾津动了动,肌肉没那么疼了,整个人也不像被架在火上烤,只是头重脚轻,浑身乏力。
晚饭过后出去坐了会?儿,院子里老旧机器和杂物很多?,周围是一间间房子,角落拴着麻绳,上面挂一些?洗旧的衣裤和棉袜帽子。
顾津坐在房檐下的?小凳上,雨刚停,空气还?很潮湿,有风迎面吹过来,带着凉意。
李道拎了件衣服给她披,在她旁边的高凳上坐下。
两人起先没说话,顾津从兜里掏出烟盒,还?是李道在风平镇给她买的?女士烟。
她问:“你抽吗?”
李道低头撇她:“你感冒没好。”
顾津:“就一根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