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充的行迹未有多久便以一份纸信的形式呈到皇帝的桌案上。
越霖手边一沓奏折整整齐齐,手下的笔终于顿了顿,他看向上座的皇帝,不知?道在想什么。
良久,皇帝视线移过来,先是勾唇一笑,而?后玩味地看他,“怎么?现在才觉得朕长得颇合你心意?”
越霖垂下头,不语。
皇帝也?不在意,越大人一向这样,他自位上起身,走过来将?人揽住偷了一吻,“昨夜是朕不好,不该将?你留着?不让回府,但是……”堂堂皇帝竟露出一丝委屈来,“近半月未曾与你见面,彻骨的思念都要抑制不住了,你难不成就无半分这样的感?觉么?”
越霖好似什么都没有听到似的,反而?犹豫了下问道,“陛下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他亲眼看着?方才还一脸玩闹的皇帝倏忽变了脸,朝堂上的这个人阴沉难辨,可是一见越霖又是一副模样。
摩挲着?他的下颌,皇帝如?闲聊般开口?,“那个人进京了,谢充那个老?东西果然?去找他了……”
皇帝口?中?的“那个人”,越霖不算陌生,甚至他们还有过一面之缘。
只是这些并不重要,越霖开口?,“陛下想做什么?”
“嗯……还没想好……”皇帝眸中?一抹暗色,“谢充与宋尚书原本势同水火,不过听说近些时候他们又时常见面,听闻……两家?有意结亲。”
“宋尚书不会愿意的。”越霖接上,“素闻宋尚书对其独女几乎要宠上天?,他不可能将?爱女嫁到太师府的,即便现在,谢充与左都督斗法,宋尚书夹在其中?地位尴尬……”
“谢充有四个儿子?……”皇帝意有所指。
“一个摔断腿,一个痴傻,一个年幼,另一个……”越霖抬头看他,“谢残玉再是惊世人才,他的身份,也?是摆在明面上的……”
他们都懂,谢残玉的身世并不光彩,宋尚书那样爱女成痴的,又怎会允许自己的女儿沾惹污点,而?且在此中?间?还横亘着?一个东阳县主。
“如?果宋尚书之女对谢残玉一片痴心呢?”皇帝忽然?开口?。
越霖怔住。
“长风啊,你素来冷静得过分,但是偏偏算错了人心,那宋嫣对谢残玉痴心一片,而?且宋尚书那样奸滑的一个人,可不仅仅是只会疼惜女儿的,比起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身世名利,他看重的是谢充能给他的东西。”
“人心是不可捉摸的,谢残玉出身再上不了台面,在表面上,谢充说他是南疆孤女为他生的,又有谁会拿着?真相去质问?”
越霖神色几变,良久才开口?,“那你呢?”
皇帝微愣。
越霖直视他的眼睛,不夹杂任何情绪,仿佛看着?一个素昧平生的人,“你的心又是怎样的?江山、朝堂、万民、三宫六院、阴谋诡计、真心假意……哪个是真的,哪个又是假的?”
皇帝是想开口?的,但是他忽然?不知?从何说起,他记得越霖与他一起时的每一个细节,但是时而?又觉得虚幻得很,虽然?表面看来,他早就将?越霖的一颗心软化了,可是这会儿他才幡然?醒悟,他们二?人的距离是天?堑地壑……
“薛诚,你眼中?的世人都是卑劣无/耻的……”越霖这是第一次认真的唤他的名字。
皇帝却并不觉得高兴,他甚至立刻就反驳起越霖的话,“不是我恶意揣测世人,而?是人性本恶,人都是利己的……谢充有发妻,却为了仕途另娶东阳县主,他有了权势地位还不够,还强掳别人爱妻,逼着?人家?家?破人亡……”
“宋尚书呢?他当真如?表面那样爱护女儿么?”皇帝像是被越霖踩着?痛脚似的,非要要剥开人心给他看,“他本是贫寒举子?,若非宋夫人娘家?当年几乎倾尽家?财为他铺平前路,你以为他能到今天?的地位?”
“可是,宋夫人是他逼死的……”皇帝扣住越霖的肩膀,“他自诩与宋夫人举案齐眉,但实则为了赚足名声而?已,为了宋氏有子?继承,他在外安置了好几个外室,但是天?不遂人愿,没有一个为他诞下儿子?……”
“在内将?宋夫人哄得团团转,一副情深意切的模样,却不料被宋夫人撞破他的好事,本就因生不出儿子?郁郁多年,宋夫人岂能受得住一心一意的丈夫多年在外有外室的打击……”
皇帝冷嗤,“还有晋王、长公主,淮阳侯……他们哪一个不是面上一套心中?一套,你以为人人良善?那都是假象!”
“所以呢?宗室脏污纳垢,你呢?”越霖自始至终脸色不变,“你是否也?是如?他们一般?还有我……你又觉得我是否也?是如?谢充之流,只要一朝得志,便又是另一副丑陋面孔?”
越霖从前不想问,也?不想深究,可是今日他看过薛诚近似狰狞的讽斥,忽然?就想将?那多年蒙蔽的薄纱给撕破。
“在你眼中?,所有的人都是恶的,只是时间?早晚的区别……”越霖走近一步,“陛下,我也?是一样,不是么?”
薛诚自即位已然?近十年,亲政不过三年,但是越霖知?道,他早就不是那个谦谦有礼,朗笑说要泽被苍生的坚毅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