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接着开讲。刚刚讲到,孟武伯问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忧。’,太子听到此处,想起皇上的疾病,担忧之情溢于言表,不过呢,我们理解这句话,要通观全文……”方太师娓娓而谈。
温雅和太子正专注倾听,就听窗外一阵小跑步的声音由远而近,宫中上下人等坐卧起居规矩严明,温雅入宫三年,还没听到过这样慌乱杂沓的脚步声。
门被推开,在皇上身旁侍奉的中官崇福捧着圣旨走了进来,喊了一声:“宜妃接旨。”
柳真捧着跪垫进来的时候,温雅已经直接跪在了青砖地上,就听崇福大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宜妃温氏,聪颖敏慧,知书识礼,明德多智,为天所授,深得朕心,册为宜贵妃。”
温雅叩头谢恩,崇福又道:“皇上另有口谕,宜贵妃册封后即刻觐见。”
温雅起身双手接过宝册宝印交在柳真手中,有小黄门捧了礼服过来,温雅摇一下手:“皇上既说即刻觐见,就不用换衣裳了。”
崇福点点头,躬身说贺喜宜贵妃,温雅嗯了一声,回头朝元昕点一下头,出荣华殿上了肩舆,行进中从袖筒中取出一小袋碎银子递给崇福,微笑说道:“今日匆忙,先给中贵人和底下中官们些茶水钱,回头再重谢。”
“娘娘太客气了,小的谢娘娘赏赐。”崇福笑着接过,一手虚扶了轿杆。
皇上这么急着册封,又命她立即觐见,她心中十分担忧,压低声音问道:“皇上好些了吧?”
崇福的声音更低,只有她能听到:“皇上今日精神头异样的好,早起吃一碗燕窝粥,册封圣旨乃是亲笔所写,从去年腊月至今,皇上可是好些日子没有动笔了。”
什么叫异样的好?她更加忧心,两手紧紧交握着,胸口若窜起一簇火苗,火烧火燎得难受,大声吩咐道:“再快些。”
抬肩舆的几个小黄门小步跑了起来。
肩舆在福宁宫外夹道停下,温雅等不及柳真过来扶她,自己扶着轿杆跳了下去,疾步跑上丹陛阶,踏上丹樨脚步慢了下来,生怕惊扰了病中的皇上。
来到殿门外,未等通报,里面传一个温和的声音:“是宜贵妃吗?进来吧。”
她应了一声,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近午时的阳光透进窗棂洒在殿中,温暖而明亮,皇上一身常服,靠坐在窗下的榻上,腿上盖一层薄毯。
温雅走近几步,顾不得避讳,目光直直看向皇上,鼻头不由一酸。
皇上脸色黄中带赤,双唇血红,脸颊塌陷下去颧骨高耸,瘦得已经脱形。
“皇上……”她唤了一声,喉间哽着发不出声来。
皇上拍一拍身旁:“过来坐。”
她忙过去依言坐下,皇上看着她,眸色亮得让人心惊。
温雅避开他的目光,忍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啜泣,皇上伸手拍拍她的手背:“莫哭,朕有些话要交待。”
她连续几次深呼吸,忍住心头酸楚,抬眸含泪看向皇上,用力点了点头。
“昕儿才八岁,他登基后需要朝中重臣辅佐,朕定了四名辅国大臣,遗诏已写成,你收好了。”皇上指一指案头的木匣,“宜贵妃觉得,会是哪四个人?”
“皇上又考我。”温雅跃跃欲试,“相国孙智周,卫国公徐泰,长公主驸马冯茂,太师方贻直。皇上,妾说的可对?”
皇上嘉许得点头,指指几上温着的参汤,温雅忙起身过去两手捧到皇上面前,皇上喝几口下去,又问道:“那,宜贵妃再说说,为何是这四个人?”
“孙智周乃是文臣之首,徐泰统辖武将,这二人素来不和,冯茂可以在中间和稀泥,方太师乃是当世大儒,需要的时候可以振臂一呼。”温雅压下心中疑问,尽量说得简短,不想让皇上消耗太多精神,
皇上饶有兴味看着她:“还有呢?宜贵妃似乎还有疑问?”
“还有,人数为何是双数?”温雅疑惑看着皇上,“不是应该单数吗?这样决断的时候以多对少。”
“幼主与辅政大臣的恩怨,宜贵妃应该知道很多,朕刚刚说过前朝,现在就说后宫。”皇上更加精神了几分,“后宫需要一个人,给昕儿母爱,帮着他守住江山,当辅政大臣以二对二的时候,这个人就是最后的决策者。朕知道自己寿命有限,昕儿一降生,朕就开始寻找这样一个人,朕找了五年,三年前在江宁总督府上,见到了温大人的千金,聪颖敏慧知书识礼明德多智,正是朕想要的人。”
温雅赧然低下头去:“这些话写在圣旨上不觉得什么,皇上亲口说出,妾听着臊得慌。”
“都是朕的真心话,这样的话,你当得起。”皇上笑看着她:“朕的昕儿,朕的江山,都托付给宜贵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