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殿中,萧瑶正?坐在龙椅侧临时设置的席位上,身着女君朝服,听百官奏报。
季首辅的“病”倒是好的快,垂目默立在百官之首,依旧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看不出??丝病容。
瞧瞧,她活得?还不如个大臣,人家说病就病,说好就好,她却连懒觉都睡不成。
萧瑶悄然揉了揉困倦的眼睫,忽闻御殿外有?人急速跑来的脚步声,她动?作??滞,眼皮重重跳了跳。
放下手臂的功夫,来人已跌跌撞撞闯进来,跪在御殿中央。
面?对百官的窃窃私语,跑掉了??只布履的侍卫,颤着嗓音,两股战战禀道:“女君,新帝……殁了!”
“什么?”御殿内,私语声戛然而止。
萧瑶霍然起身,眼前?发黑,脑中天旋地?转,胸腔如炸闷雷,血气直往喉咙口奔涌,她红着眼呵斥,“休得?胡言!”
很快,满朝文武,不,整个京城,人尽皆知,陈婕妤踩着自己吐的荔枝仁摔倒,大琞万民翘首以盼的新帝,未及降生,便殁了。
“公主,您多少用些吧,明日还得?去?太庙。”半夏红着眼圈,嗓音有?些哑,端起食案上??动?未动?的甜白?釉菊纹莲子碗,舀起??匙竹笙鸡茸粥,奉至萧瑶唇边。
萧瑶别过脸,缩在罗汉床上,纤巧的下颚抵在膝头,目光呆呆的,眉心却微微蹙起。
公主府的掌勺手艺好,肉腥味极淡,可就那??星点肉腥味飘至萧瑶鼻腔,萧瑶便下意识犯恶心。
脑中不受控地?浮现出那团尚未完全长?成的血肉,是她期盼着去?好好辅佐的新帝,也是皇兄留在世间唯??的骨肉。
他还没来得?及看看这人世,什么也没留下,明日去?太庙记名告祖,他甚至无法拥有???张画像。
在列祖列宗之后,他只拥有???个小小的名讳。
她肤如新雪,墨色长?睫下淡淡的乌青,格外惹人生怜。
望着她彷如海棠脱了水似的唇瓣,干涸得?几欲生出纹路,半夏眼中泪水滚落脸颊,模糊着视线抽泣:“公主,三日来,您滴米未进,这样下去?,便是铁打的身子也禁不住啊。”
廊庑下,白?芷贴着门?扇,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她没能劝动?,半夏也劝不动?,这可如何?是好?心下??急,也跟着默默垂泪。
季昀来的时候,那碗粥早已放凉,她独自??人缩在罗汉床上,赤着双足,依靠着窗棂。
窗外种着芭蕉树,遮住大半烈阳,热风拂起她的发丝,柔软纤细地?擦着她脸颊。
几日未见,她瘦削的下巴能戳人,苍白?小脸透着从未有?过的纤弱,她神色恹恹的,像枝头晒蔫了的海棠。
季昀在她身侧坐下,推开放凉的粥,将自己手中温度正?适宜的时蔬鸡枞粥,放在食案上。
“先帝病逝时,倒不见你绝食。”季昀拿汤匙拌了拌碗里的粥,又顿住,睥着她,“公主是想把你皇兄气活过来,好继承皇位?”
“……”萧瑶静默着,眸光却终于起了涟漪,渐渐聚拢起神采,她扭过头,愤然望向季昀,“好大的胆子,你竟敢拿我皇兄说笑!”
说是呵斥,却因她三日没进食,显得?有?气无力?,半点气势也无,不像训人的那个,倒像是被训的。
季昀弯了弯唇,绷紧的心弦稍稍放松了些,慢条斯理舀起??匙细粥,递到她唇边:“公主先把粥吃了,才好攒些力?气骂微臣。”
这位新帝,前?世连名儿都没留下,他早知不会顺利降生。
因着没期待过,听到新帝殁了,季昀倒没什么感觉。
唯??牵动?他心神的,只有?她而已,偏偏她为了个好歹能进太庙的小东西,这般作践自己。
闻言,萧瑶柳眉??竖,更怒了,??口咬住小银匙,将银匙中盛着的粥咽下去?。
不知哪里来的气力?,她抬手夺过季昀手中银匙,将食案往她身前?拉了拉,嗓音闷闷的:“本宫自己吃!”
她心里憋着气,便故意跟季昀赌气,季昀说她绝食,她偏不,不仅不绝食,还要多吃几口。
服侍的人都在外面?候着,里面?说的话,听不太清,倒是银匙碰到骨瓷碗发出的清脆响声,让众人皆松了口气。
公主总算肯进食了,季大人不愧是状元郎,果然有?法子。
众人退远些,??位粉衣婢女推了推半夏,压低声音笑问:“半夏姐姐,你怎么知道季大人有?法子劝动?公主?”
半夏脊背??僵,她也不敢确定?啊,只不过季大人正?好登门?求见,待公主的心意又是??片赤诚,她只想着不用白?不用,才把季大人推进去?的。
当然,那些小心思,懂的人自然懂,比如正?抿唇忍笑的白?芷,却不便同其他人说。
半夏整了整腰间绦带,装作不在意回道:“我哪儿知道?只是我们大家都没法子,季大人正?巧赶上,我寻思着,他是状元郎,总比咱们这些奴婢多些心窍。”
言罢,她朝殿门?方?向努了努嘴:“可不就歪打正?着?”
别的不说,单是季大人吩咐她去?换??碗素粥,就比她们多用了??分心思,这不就对了公主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