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瑶牵起唇角,缠着细纱布的手虚虚搭在窗沿,一脸玩味:“哦?吵起来了?那便让他们多吵一会子。”
候在一旁的方嬷嬷没听明白,茫然抬头望来。
却听萧瑶不紧不慢吩咐半夏:“先回公主府!”
“这……”半夏和方嬷嬷对视一眼,皆是六神无主。
萧瑶闭上眼,阳光落在薄薄眼皮上,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态,半晌不见动静,倏而睁开眼,目光骤然射在半夏脸上,凌厉非常。
自小跟在萧瑶身边,半夏从未见过她这般雷霆万钧的眼神,带着上位者的威压。
下意识地一哆嗦,再看去,萧瑶已然闭上眼,阳光下小小的一张脸娇娇俏俏,仿佛方才的眼神只是错觉。
半夏却再不敢马虎,冲方嬷嬷使了个眼色,便吩咐外边护卫掉头回公主府。
金銮殿上,迫于季大人的压力,百官分成两派,一派支持元福公主,一派主张迎睿王回京,各执一词。
平日里擅长口舌之争的御史们,甚至争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打起来。
元福公主府,琉璃瓦上的积雪渐渐融化,顺着檐角淅淅沥沥滴落在廊庑外的窄窄沟渠中。
桃树上的雪也被晒化,粉白桃花经雪水滋润,开得越发娇艳。
屏风内侧,萧瑶自热气氤氲的浴桶中站起来,肌肤微微泛红,比院中浸了雪水的桃瓣更为娇嫩。
由半夏、白芷伺候着,细细一层一层穿上公主吉服,只腰间系着一条素白宫绦,螺子黛描眉,金凤衔珠朝冠绾发。
萧瑶望着镜中的自己,蓦然忆起去年及笄之日,皇兄亲手为她戴上朝冠的情形,眸光莹莹闪动,鼻尖酸涩不已。
深吸一口气,将心口纷涌思绪悉数压下,萧瑶瞥了白芷一眼,淡淡问:“国师可到了?”
“正在花厅品茶。”
“摆驾,入宫!”
马车缓缓驶入朱红宫门,停在金銮殿外,殿内吵嚷声骤停。
半夏下了马车,置好脚凳,萧瑶踩着脚凳走下马车,朝汉白玉阶走上去,步步风华。
身后一袭白色身影跟随,长衫广袖,气度超凡。
“众卿请便,继续吵罢,本宫倒要听听,皇兄尸骨未寒,众卿要如何搅得皇兄不得安宁。”萧瑶步入殿中,站在百官之首,回身扫过每一件朝服上的补子,唇角噙着一丝嘲讽。
眼中威压,似有武帝遗风,贵气逼人。
方才口口声声称她年岁尚小,不堪大任的官员,下意识缩起脖颈,说不出话来。
“元福!”珠帘后,薛太后开口轻斥,却没有半分训诫意味。
萧瑶回眸,悄悄冲薛太后眨了眨眼,继而收拾好面上神色,面朝百官:“皇兄素来勤政爱民,众卿若感念皇兄仁德,便当及时为大琞分忧,本宫无意争位,却也不忍见江山流落旁支,是以请来国师,众卿不妨听听。”
言罢,百官目光皆汇聚在国师身上,他一身白衣,仿佛严寒不侵,白绸挽发,仙风道骨,温润如玉。
可他静静站在那里,便无人敢质疑。
大琞国自建朝以来,历代帝王皆有国师辅佐,观星象,问吉凶,占国运。
远的不说,只昨日突如其来的暴雪,国师于半月之前便已告知应对之策,是以京城并未出现恐慌。
只是天机不可泄露,若非关乎国运,国师并不轻易开口。
“昨夜月晦星稀,紫薇暗淡,其侧却有新星伴生,只新星尚小,光耀不显,微臣恐观测有误,是以未能及时奏明,请太后、公主恕罪。”国师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满朝哗然。
“新星尚小?此为何意?”有朝臣上前一步,高声问道。
“嗬。”被他们聒噪已久的大长公主,终于安耐不住,冷笑一声,站到萧瑶身侧,“本宫看你们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新星尚小,不就是让你们这些酸儒去后宫找新的帝星?”
说完,悄悄扯了扯萧瑶的衣袖,冲她使眼色:“你这小丫头,怎么请动国师陪你诓人的?”
萧珵十六岁大婚,年方二十二便溘然长逝,后宫佳丽三千,却未有一人有孕,便是每日饮一碗国师特意配制的汤药,也未有改善,此乃众所周知之事。
是以,此刻不止大长公主怀疑,殿中百官也没一个敢信,可国师言之凿凿,众人不敢当面非议,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珠帘后,薛太后站起身来,冲身侧传旨太监吩咐道:“传本宫懿旨,令太医为众小主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