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林雪夜里,有一盏灯亮着。
盏灯昏黄的光影渲染出盐粒般落下的雪。
宗仁一番控诉,委屈不已,就差说这场年末飞雪是老天爷看不过他在曲昭这里受到的冤屈而落下的。
可是当宗仁温柔缱绻地?用脑袋蹭了一下曲昭的肩窝后,他缓缓直起身子,一双眼眸再看向曲昭时分明写满心甘情愿,“虽然你欺负我,可是你只要哄哄我就?了,要是实在不想哄我,那我也原谅你,都说会?哭的小孩才有糖吃,你现在是不是应该给我发糖啦,?不?呀?”
对上宗仁眼眸的那一瞬,像是有一束光从?曲昭常年离家在外竖起的坚不可摧的心防城墙外穿透进来,照在已经积累多年的冰雪上。她一颗心被宗仁俘获了,他就这样闯进了一个自翊无所不能,却不知?道?如何怎么去爱他的曲昭的心里。
那一瞬,曲昭终于?确定自己是爱上了宗仁。并不是可有可无的,可以用完就丢的喜欢,而是非他莫属的喜欢。
曲昭做了十?多年的翻.墙大侠,这一回她的墙给别人?翻了去。
虽然他与?曲昭设想中配得?上她的男人?大相径庭,甚至没有一点符合她的期待,可是没办法,曲昭只能心宽的接受了,毕竟宗仁千千万万条不可以,但是放在家里观赏辟邪还是尚可的。
只是曲昭平素霸气十?足不拘小节直来直往,突然要她说些肉麻的话来哄宗仁,给他发糖,她的喉咙就像是被堵住,说不出口?,这也太强人?所难了吧?这些话还是留给宗仁说给她听吧,她当享受的那一个就可以了。
于?是,曲昭慢吞吞干巴巴的说了一句,“你乖一点,我们先去找关言?不??”情话她还不会?说,他得?再给她多酝酿片刻,曲昭小将军这辈子就没有学不会?的东西,除了读书,区区情话难不倒她,她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
结果?,话音刚落,眼前宗仁眼眶里逐渐泛红湿润,两瓣唇抿在一块儿,似乎在克制忍耐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就是连说几句哄我的话都不愿意?吗?”
宗仁的脸是京城十?二月的天,说变就变,他的变脸技艺怕是连名动京城的变脸师傅瞧见都要惭愧,自己引以为傲的技艺竟是给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碾压了去。
曲昭:“......”
曲昭其实心里有点慌,一是自己的确做了宗仁所控诉的事情,二是她的确讲不出宗仁想要听的哄他的话,三是宗仁这回“来势汹汹”相当不?应付,瞧瞧,一个七尺男儿别的不会?,欲语泪先流这套倒是运用的精通,曲昭知?道?,她现在要再不说点什么补偿宗仁,他的眼泪就会?像断线的珠子一般,落在半空凝成雪点,然后落在她缎靴脚边的地?上。
行,你厉害。
曲昭磨了磨后槽牙,束衣擦了两把手,大致把手指和?掌心的泥巴都抹掉了,而后拽着宗仁往松林深处走?,作为让他收起眼泪的交换,曲昭决定同宗仁讲讲关言的故事,“我认识关言是在十?年前被父母送走?那天夜里。
关言是刑部尚书家的小儿子,自幼痴迷各种机关术,沉默孤僻,说白了就是一个异类。
刑部尚书家被寄予厚望的小儿子可不能不务正业,父母请遍京城郎中来医治关言的‘怪病’无果?;他们便觉得?关言是身上附着了鬼魂,占据了他的神志,又请来各色道?士和?佛法大师给关言驱鬼辟邪。
一番操作无果?后,他们听闻我的父亲曲泰清要把我这个京城小恶霸送去塞北历练,便火急火燎的找到我的父亲,说是他们家也想搭个便车把关言送去塞北历练。
当时我躲在正院的门帘后面?,听到关言的父亲是这样说的:关言不是寻常百姓家的孩子,他从?小住在舒适的寝间里,吃穿用度无一不是顶?的,他享受了家里提供给他的一切,相应的我们也对他有要求和?期许,在将来他还要承担起光宗耀祖的责任。或许孩子没有吃过苦才会?这么任性娇气,到了塞北后体会?一下贫民孩子的生活就会?成熟了。
后来我在离京的车马里,见到了那个被侍者拿着一串九连环哄上车马的关言。
直到走?到半途,关言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被父母骗了,但是他没有伤心难过,反而是用一种期待的心情幻想着抵达塞北的生活。
我问他:你的父亲欺骗了你,你不恼火和?难过吗?
关言则告诉我,他的父亲不会?害他。
我们一起抵达荒凉的塞北,一起被安排住进军营,一起和?士兵们训练生活,我们已经像家人?般相依为命渡过十?年了。
关言其实活的很孤独,他在长大的某一刻终于?知?道?了自己父母对他的嫌弃,可是他还是没有遗失他待人?接物的赤诚。
而关言成长这一路,遭受了太多的嫌弃和?嘲笑,他几乎没有得?到过别人?的爱,所以他异常看重愿意?和?他相处交友的人?,甚至会?用自己拥有的一切去交换和?维护一段情谊。
关言就是这样一个人?。
而我对他,也就是这样一份家人?情谊。”
宗仁全程都安静的倾听,他原先打听过曲昭在塞北的生活,可是听曲昭讲,却是头一回,她总是一个满身铠甲不愿示弱的人?,如今她愿意?让他窥探那坚硬的盔甲下的几分柔软,宗仁心里是欢喜的。
同时,宗仁也听懂了曲昭在说什么,她说,她和?关言是一样的孤独,父母不认可他们,他们是孩子里的异类,长辈眼中的无能废物,所以早就在相互陪伴、安慰和?扶持中变得?像家人?一般。
是家人?啊,不是男女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