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冰雪消融季,荣映有一个朋友在家里开凿沟渠引山上的水入府,还特意买来了一些珍贵的湖石,在自家造了一个小型的瀑布。
于是一群狐朋狗友撺掇着要去那人家里玩一把曲水流觞。
荣映本来没想着要去,但他多嘴问了一句都有谁会去,结果就听到一个人的名字——修园。
这是一个对他来说可有可无,但对齐宴来说有着非凡意义的人物。
修园是文苑院长之子,但与他古板严肃的父亲不同,修园心性洒脱,对于简国把武人看的一文不值的做法深感不满。
他甚至在一次科考中,直接在答卷里列举了文武失衡的十大危害,将当权者的短视狠狠批评了一顿。
事情传开,所有人都觉得修家公子是中邪了。
观念是个枷锁,难以更改。整个简国,包括身份被人踩到泥土里的武人们自己,都不觉得他们所处的这个世道有什么不对。
小时候无数次尝试着挣脱深埋于地下的木桩,但总是失败的黄牛,长大后可能只会绕着木桩转圈圈,即便它现在的力量足以将木桩连根拔起。
这也是为什么,武人实力强大,却依旧被文人控制在手里的原因。
修园想要改变旧有的错误观念,他的所作所为一下子触动了所有人的利益,可以说若不是后台强大,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肯定不能像如今这样活蹦乱跳。
更别说修园不仅提倡提高武人地位,他还以身试法,瞒着自家老父亲去了武院,拜师学了些拳脚功夫。
据说修院长得知这个消息,大骂了一声不孝子之后,直接气得晕了过去。
当时这件事情闹得很大,但当事人却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仗着他姓修,该怎么离经叛道还是怎么离经叛道。
而荣映之所以被想到他,全因为他将是齐宴日后起事的一大助力。
为了给齐宴和他未来的左右手牵线,荣映改变了主意,告诉狐朋狗友们,这么好玩的事情自然不能少了他。
到了约定的那一天,荣映带着齐宴一起出了门。
要拉仇恨值,自然是要把人在自己身边放着,所以不管齐宴本人如何排斥,荣映还是强制着带他坐上了同一辆马车。
一路上,不是让他递个果子就是吩咐他收拾桌子上被自己祸祸过的食物残渣。
这其间,一口水不给他喝,一点东西不让他吃。
像是一个极力压榨长工剩余劳动力的地主。
齐宴全程不发一言,像是失去了语言功能,变成了一个任劳任怨的提线木偶。
但荣映明白,一切都是假象,这是他逼自己活下去的方法,这人随时都可能爆发。
马车一路摇晃着,终于在荣映快要睡着的时候停了下来。
他有些迷糊,睁开眼对上齐宴探究的目光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就那么怔怔的和他对视。
车外有人叫了一声,荣映的眼珠子这才动了几下,却因为睁得时间太长,生理泪刷的一下就下来了。
齐宴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
荣映揉了揉眼睛,低着头小声说了一句:“见笑了。”
齐宴楞住:“什么?”
荣映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见齐宴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不解的问道:“怎么,我脸上有东西?”
齐宴冷冰冰地回答:“没有。”
“没有就好。”荣映伸了一个拦腰,自己挑起帘子跳下了马车,动作一气呵成,齐宴伸出去要帮他挑帘子的手还没碰到帘子他人就已经出去了。
荣映在马车外叫齐宴。
齐宴深吸了一口气,也下了马车。
有人在外面等着,荣映一出现就围了上来:“封大公子姗姗来迟,可是要认罚的。”
荣映哈哈一笑:“那是自然。”
不就是自罚三杯嘛,喝酒谁不会?
进了园子,小瀑布下围了一圈矮桌,大多数的位置都有了人,此时见荣映领着人过来,有几个家世稍差的已经自觉从座位上站起来准备让位了。
“封公子来迟了,不如就坐小弟这里。”
“封公子坐这里吧,位置好。”
“封公子······”
荣映一一谢过众人,越过让位的那几个,随便找了个角落坐下。
他今天来别有目的,不适合太过引人注目。
只不过有人并不愿意让荣映低调下来,就在荣映想在一众青年才俊中找出修园时,一道陌生的声音出现了。
“封贤弟今日是怎么了,这么谦让是怕等会儿丢人吗?”
坐在斜对角的一个人开口,周遭闹哄哄的说话声立刻静了下来。
荣映好奇的看过去,见是一个头戴白玉冠,身穿织锦书生袍,左脸颊有一颗显眼红痣,面若好女的年轻男子,立刻跟自己所记的各式人物对上了号:“呦,楚兄,好久不见,不知现下在哪高就啊?”
男子名为楚棻,就是之前和赵扶芊一起去封家的那位楚家小姐的哥哥,和封泠向来不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