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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枯荣(贰)(1 / 2)


进宫之后,宋虔之先去麒麟卫队那院,走到门口,有个小哥赤着上半身,站在院子里冲冷水,一身精壮的肌肉随动作鼓动起伏。

“周队,有人找。”小哥探头往里头叫人,他一只眼沾了水,只眯起一只眼睛打量宋虔之,继而扫到他身后的陆观,笑了一笑,移开眼睛,自顾自将水瓢举过肩,他背过身去朝着树,背上数道狰狞的刀伤,没有包扎,他也不怕伤口会溃烂,还是要洗。

周先出来,看了一眼在角落里冲水的手下,招呼宋虔之和陆观进屋说话。

经过昨天的事,周先显然已是麒麟卫的头头,他的屋子收拾得干净敞亮,添了不少精巧陈设。不过是一个晚上的事,宫里人眼神敞亮。

“刚起来,水都没烧。”周先提起空茶壶晃了晃。

“不是找你喝茶,柳素光出宫了没有?”

周先做了个手势,示意宋虔之不忙,走到门上去,叫外面洗澡那小哥赶紧把身子擦一擦,再去烧壶水给他泡茶。

宋虔之看到周先的床铺上,被盖叠得方正,显然起来已经一会了,或者昨夜就没怎么睡。

“她带王妃去许三家里了,先住下。昨儿孙秀给东明王安排了一间宫殿住下,蒋梦昨夜自裁了。”

宋虔之点头,不觉得意外,蒋梦当时说他背叛太后,自有去处,宋虔之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这会子前后一对,自然就明白了。

“昨晚上宫里还有别的事吗?有没有前线的消息?”

“没有。弟兄们在皇上跟前磕了头,往后还是按麒麟卫的老规矩,听天子驱策。”

“人都靠得住?”

周先一哂:“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先用,有我盯着。”

周先显得很累,他瘦了不少,两颊凹陷进去,面容更见犀利。

“灵韵姑姑也已醒了,太后那里,侯爷得空得去见见。皇上已经给太后磕过了头,认作母后,看样子不打算追究太后矫诏一事。”

就不说矫诏,也有办法,只要宣布太后手里的东西也是真的,只是荣宗并非皇家血脉,苻明韶的传位诏书自然失效。还政于李宣这位真正的龙子,也是不言自明的公理。

“侯爷今后作何打算?”周先问。

人人都来问宋虔之作何打算,宋虔之先是一愣,摇头:“没打算,走一步看一步。”他茫然的眼光滑到窗棱上,转过脸,看到陆观,陆观的眼显然就没离开过他,此刻脸皮倒是有些红了起来。

宋虔之脸上的茫然淡去,笑着掉回头,朝周先道:“到那一步,少不得也要披甲上阵,太祖那会,哪个大臣不是上马杀贼下马草露布,总不会还比不过老祖宗。要束手就擒,拱手相让,必然不能。”

周先定定看了宋虔之一会。

“周某原先不服,到今日,是真服了。有那一天,请侯爷莫忘了属下。”

“你是谁的属下?”宋虔之笑道,“麒麟卫只有一个主子,你这句话,我没听过。真要是做最坏的打算,保护好天子,保护好东明王,就是给我大楚留了根。”顿了顿,宋虔之心中怅然,叹道,“我不希望有那一日。”

门外脚步响动,室内即刻收声。周先从来人手里接过茶壶,说了两句话,过来温杯添茶。

宋虔之:“本不是来吃你这杯茶,再坐会我们就走了。”

周先表示可以同他们一路,今日也该他当值。

临了,宋虔之想起来两个人,跟周先问起高念德和闫立成二人。

“孟鸿霖偷梁换柱将这二人带了出去,结果给跑了。”

宋虔之大感诧异,道:“怎么跑的?”

“闫立成本是麒麟卫队长,便是属下碰上,也未必能讨得便宜,孟鸿霖带的那起子软脚虾,闫立成都没动手,先就吓瘫了。太后疑心大行皇帝之死同苻明懋有牵扯,吕临接手时他二人早已经被提走,吕临瞒着没报,现在只说是昨日宫变的时候乱党把人抢去的。”

“昨日他二人也没出现。”当初带霸下剑南巡,这两个人多有阻挠,宋虔之还险些让闫立成胆大包天给睡了,记他两个记得一清二楚。回想起来,昨天确实没见到他二人现身。

“闫立成怎会甘心让苻明懋驱策,原先也是威逼利诱,高念德在其中作用不小。如今苻明懋落败,高念德要做薛元书第二的美梦也碎了,不知道他两个能不能还滚到一张床里去。”周先叹了口气,“闫立成是条汉子,遇人不淑,命里该有此等劫数。若是他回麒麟队来,还请侯爷向皇上求个恩典。”

“闫立成未必回来。”宋虔之想了想,先答应下来。

出了麒麟卫的院落,周先带他的人先行一步,倏然间人影便消失了。

宋虔之也习惯他们暗卫行事,心里在琢磨旁的,垂着头险些撞上柱子,陆观把人拽回来,宋虔之一哂,拿手揉了揉眉心。

“我在想,先去见太后,还是见皇上。”宋虔之着实犹豫。

“先去挨骂,再去让皇上哄哄你。”

陆观一句话险些让宋虔之笑喷:“我哪是怕挨骂?”

陆观扬眉,抬头看天。

“……走走走,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宋虔之只有自认倒霉,这个骂,还得他去挨。

陆观扯住他的袖子,手指灵活钻进官袍大袖中,勾住宋虔之的指头,继而改握住他的手,两人并肩而行,影子投落在地上。

宋虔之瞧着,陆观也未见得比他高多少,鸟叫声叽叽喳喳,转角过去,便是一条宽不足二米的甬道。

两人都被高墙的影子夹杂其间。

陆观望着前路,侧头,低声道:“骂你挨着,打罚我替你顶。”

宋虔之心知从无这种规矩,不禁莞尔:“那要是杀头呢?”

“不会。”

宋虔之肃容道:“天威难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夫要你活,抱起来就跑。”

宋虔之:“陆大人,你现在是堂堂四品官员。”

陆观站住脚,看住宋虔之。

宋虔之以为他要说点什么反驳,冷不防陆观唇贴住他的额头亲了一下。

宋虔之大惊,连忙四下张望,耳朵发红发烫,埋怨未及出口,陆观将宋虔之的腰一拦,带着他一把把人按在了墙上。

“……”宋虔之咽了咽口水,视线不由自主滑落到陆观的唇上,他嘴唇略略一颤,就被陆观低头吻住。

宫中不种夕颜,嫌此种花过于低贱,然而夕颜生命力极强,藤蔓缠绕,爬出花丛,恰是朝阳倾泻,一夜花开,一朝花落,悄然闭合,不点眼,躲过被拔根而起的祸殃。

唇分,宋虔之喘息不止,红透了脸把陆观推开些些。

“你也太放肆了。”

“走了。”陆观反倒牵着宋虔之,半是拖着他在走。

经这么一闹,宋虔之心头的紧张不安想找也找不回来了。再站在太后的寝殿外,他心绪已全然不同。宋虔之深吸一口气,叫把守的侍卫进去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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