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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正兴之难(拾肆)(1 / 2)


在陆观的打点下,宋虔之穿戴整齐,戴上一顶狐狸皮的帽子,围了一圈狼皮围脖,走出院子里深吸了一口气。

是个好天气,第一缕阳光照过来,洒在宋虔之的帽子上。

陆观看着他,微弯嘴角。

宋虔之:“???”

陆观走过去揉了一把他的头,看了他一会,低下头去亲他的鼻梁。

“像个山老大。”陆观说,侧着头端详宋虔之片刻,摇头,“还是不像,像山老大抢的压寨夫人。”

宋虔之哈哈大笑起来,跳上去抱住陆观的脖子,在这一刻,一股冲动在他的胸怀中激荡奔涌,朝阳从陆观身后徐徐露出,宋虔之把头埋在陆观的脖子里蹭来蹭去,帽子蹭掉了,陆观一手搂着他,一手去捡起帽子给他戴好。

宋虔之径自去接周婉心,陆观指挥安定侯府里余下的下人们把行李搬上马车,也没有多少东西,宋虔之带了一箱子书。

倒是衣服有五口大箱子,人不可能都带走,但随行的四名婢女两个好手,总要穿衣服。茶具、洗漱用具带了一整箱,陆观自己赶路都是光手上路,不免好奇,看到一箱子的炉子铫子竹篾结成的筅,码得整整齐齐的锡制茶罐,各式各样的精巧盒子让陆观看得眼花缭乱,不禁感慨:这才是上等人的精致人生……

结果宋虔之还是从车马行雇了两辆大马车,差点跟人打起来,一问是兵部的。

回来的路上宋虔之还在跟秦禹宁派的车夫调侃,底下人跟他扯皮,他秦叔还不是派车来给他使了。

临走前,宋虔之派人去了一趟乌衣巷,给许三一家送去一百两的银票。

派去的小厮回来时,宋虔之正把周婉心抱上马车,周婉心疲倦地蜷在他怀里,身上一袭粉色蛱蝶锦缎带帽披风,将她整个人裹着。

宋虔之本想去后面的马车与陆观一起,让丫鬟们在车上照看母亲,要起身时却被母亲握住了手。

宋虔之笑了笑,反握着他娘亲的手,捞开窗帘,朝马车旁吩咐车夫的陆观说:“舜钦。”

陆观抬头,金黄的一道光落在他的脸上,照得他双眼如同琥珀。

“我要陪我娘,你到后面去坐,别骑马了,这么冷。”

陆观脸颊有些红,嗯了声,走到车下来。

宋虔之动情地看着他,只是也做不得什么。

谁知陆观并起剑指,在唇间一抹,轻轻按在宋虔之嘴唇上,流连地停顿片刻,弯起唇角笑了起来,同时移开眼,头也不回往后面找别的马车去坐。

宋虔之脸通红地坐了下去,忐忑地看他娘。

对上周婉心的眼神,宋虔之脸更红了,低声道:“娘。”

“外面是谁?”周婉心虚弱地问,“你的好朋友?”

宋虔之本来不想说,看周婉心精神还好。

马车颠簸起来。

宋虔之欲言又止地一会看一眼他娘。

婢女往周婉心肩下垫了一个软枕,周婉心的手一直握着宋虔之的手,也一直在看他。突然,她笑了起来,笑得有些咳喘,整张脸庞都随着柔柔的笑意亮了起来,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绝代风华的模样。

“舜钦是他的字?哪两个字?”还是周婉心主动问。

宋虔之往周婉心掌心里写了两个字,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是秘书省的同僚,也是我的上官。”

周婉心又咳嗽一阵,握着宋虔之的手心出了一层湿汗,宋虔之让婢女把帕子递过来,将母亲的手摊开,认真为她擦干。

“你们关系很好?”周婉心问。

“他很照顾我。”宋虔之开心道。

“哦?”

于是宋虔之捡着在容州发生的事情给母亲说了,对几次险些送命轻描淡写,本来想略过不提,犹豫再三还是提了,重点突出我这位上官对我很照顾,如果没有他我早就死翘翘啦。

说到好玩之处,宋虔之着重描述了在容州黄五家里吃的那盆酸辣鱼汤。

周婉心咳嗽道:“沙塘鳢,也有许多年不曾吃过了。”

宋虔之奇道:“母亲知道?”王府中没吃过这鱼,应该是他娘年轻到外面去玩时吃过。闺阁女儿不常出门,宋虔之却听周太后含蓄隐晦地提到过几次,这两位太傅的女儿常常扮作男人出去玩耍,周太后身手还不错,只要是她带着妹妹出去,外祖不会反对。

所以周太后那段陪先帝御驾亲征的传奇经历,在宋虔之看来就很寻常了。

“不仅吃过,你说的这味酸辣汤,我还会做呢。”周婉心目光变得幽远,想起来什么,沉默着没有说话。

宋虔之也不催她。

周婉心回过神,问:“我只听说要和黑狄人打仗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虔之想了想,说:“母亲记不记得有一年,姨母被人下毒,差点丧命。”

“记得,说是大皇子主使?”周婉心常年卧病,很多印象还停留在从前,即使苻明懋后來被贬为庶人,在她看来,身份的变化不能影响苻明懋是先帝亲生儿子的事实。

这也是大楚民间许多人的想法。

“现在苻明懋回来了,他的母舅出兵,让黑狄从白明渡口攻入,破了风平峡口,我回来之前,孟州东界已经失守。我们到夯州之后,得立刻面见李相,请他奏请皇上,让镇北军分兵到孟州支援。”

周婉心:“那不是很急?”

“到夯州也不远,不差这一天半天的。”

周婉心松开儿子的手,视线有一瞬的模糊,数息后恢复正常。她板起脸道:“正事要紧,等送我们到驿馆,你和你那位长官,骑快马去夯州报信。昨夜就该先走,怎么不早说?为娘以为你长大懂事了,怎么还是如此不懂事。”

宋虔之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周婉心把他赶回秘书省去,她最常说的一句话便是“你忙去吧,娘没事”。想着,宋虔之眼眶红了。

“还冤枉你不成?怎么?委屈了?”周婉心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才说了儿子一句,他就要哭了。周婉心勉强坐起身来,将宋虔之抱在怀里,她已有些抱不住宋虔之,她一只手轻轻抚过宋虔之的耳朵,失神地低语:“那时你小小的一个,在娘怀里,也不哭闹,从早到晚都很安静。我记得你才三四岁,就谁也看不上,成天缠着太子要与他玩闹。你们哥俩感情是最好的,想不到……”

“娘……”怕周婉心难过,宋虔之出声打断。

一抹浅浅的笑意浮现在周婉心嘴角,带着难言的惆怅。

“人自无中来,还无中去,有无之道,不到那一刻,是怎么也堪不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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