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和二十八年,皇帝派晋王长子孟云卷率两千精兵剿匪,惨败,只有寥寥数人生还。孟云卷在山腰处被人找到,深受重伤生死不明。皇帝大怒,就在这时,晋王庶子孟云舒献上火.药配方,这才平息天子怒火,更借此平步青云,成了皇帝面前的红人。
有小道消息说,当时皇上问孟云舒想要什么,孟云舒却只要了青山镇这块封地和一万精通园艺的工匠重建青山。
光和三十年,孟云舒大义灭亲,弹劾生父晋王有谋逆之心,更献上证据。皇帝看在孟云舒的份上,只判了晋王一人死刑,其余家眷贬为庶人,再不许入京。孟云舒被封云亲王,一时风头无二。
光和三十一年四月,太子不幸遇难,东宫之位空悬。
同年九月,皇帝想要将自己的公主许配给新科状元叶寒为妻,却在云亲王孟云舒的劝说下打消了这个念头,众官猜测云亲王或许不喜这位状元郎。
不仅其他官员这么想,连叶寒自己都这么想。所以当下人来报孟云舒来访时,他都怀疑自己听错了。自己与孟云舒之前绝无往来,可真正见面时脑海里突然出现的画面又是怎么回事。
沈和,或许现在应该叫做孟云舒了,他看着叶寒心里五味杂陈。时光只是让眼前的男人变得更加成熟而有魅力。
阿青的一杯酒,让他忘掉了与阿青相识的几年,让他逃离了沉痛的往事,让他可以轻松地活在人间,就像从来没有经历过那些一样。为了不辜负对阿青的承诺,他拿走了叶寒身上所有与阿青相关的东西,包括那副未完成的画,还对叶寒的家人说,叶寒受了伤,所以才失忆了。
而自己,明明与他同样的年纪,却已生了华发。三年来,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只要一闭眼,耳边就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炸上,眼前全是火光。还有那些熟悉的人,他们一遍一遍地质问自己为什么要背叛他们,一遍遍地怒吼自己是个叛徒。
也是那个时候他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没能找到火.药成品,因为山贼们从未打算用火.药对敌,只是埋在地下,打算在危急关头保存自己的尊严,与敌人同归于尽。
只要一做梦,就梦见当年一起喝酒一起吃肉的岁月,还有那个被家人都遗忘的生辰,那个阿青说着一日是兄弟,一辈子是兄弟的生辰。
“叶寒,你还记得阿青吗?”孟云舒带着一丝隐秘的期盼问着叶寒,这段沉重的往事,多希望多一个人一起分担。
叶寒可以很肯定自己是第一次见到孟云舒,但是不知为何一见到他就有一些奇怪的画面涌现,想到家人说自己曾因受伤而失忆,想来这就是那段被遗忘的过去了。
他有些抱歉地摇了摇头,歉意地说道,“对不起,我之前受伤忘记了一些事,我们原来认识吗?还有阿青我也认识?”
阿青这个名字说出口时,叶寒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丝异样,却没能抓住。
孟云舒看着叶寒对他,对阿青这个名字都全然一副陌生的模样,自嘲的笑了笑,“大概是我认错人了吧,仔细看看,你与我那位故人,确有不同。”说完,便告辞离去。
阿青的叶寒,是个说起她的名字眉眼都会变得温柔的叶寒,而不是现在这个眼里全是陌生的叶寒。原来在那个夜里,死去的不仅是阿青,还有阿青的叶寒。
当夜,叶寒突然做了一个梦,梦里面有一个看不清脸的黑衣少年一直笑着叫着他的名字,可无论他怎么靠近,他们之间都有一段距离。那个少年不停地喊着“叶寒,叶寒...”,却不断地后退。醒来时,叶寒发现自己枕边已湿了一片。
光和三十三年,皇帝驾崩,死前将位置传给太子长子,并封孟云舒为摄政王,辅佐新帝,改国号为庆元。
庆元二年,孟云舒重翻几十年前的旧案,为郭阳一家平反。下令重修郭家祖祠,并将流散的郭家旁支接回京城,将郭家旧府赐予他们。
孟云舒亲手将阿青的名字写上了郭家族谱,屏退了下人,抱着阿青的牌位,一个人跪在冰冷的郭家祠堂哭得像个孩子。
后悔,但回不了头。
同年十二月,大雪纷飞,孟云舒独自一人前往万佛寺,在门前跪了三天三夜,求住持派人在青山建立新寺。
第四天清晨,寺门大开,住持派自己大弟子前往青山,建千佛寺。
庆元四年,叶寒大婚,孟云舒亲自前往,将一个锦盒交给叶寒,并叮嘱他一定要记得打开。
入新房前,叶寒鬼使神差地打开锦盒,锦盒里放着一块残缺的墨锭,一条活灵活现的金龙盘踞在上,正是龙纹墨。
一时头痛欲裂,被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往事争先恐后地跑了出来,叶寒双手颤抖地取出龙纹墨,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难以呼吸。
我居然忘了你,我怎么能忘了你,我怎么敢忘了你。
五年来那个梦里从未看清的面孔,五年来那个一直在梦里叫着自己的名字的人,五年来那个一直在梦里说着喜欢的人。
叶寒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不是说好了一定会回来的吗?不是说好了一定会再见的吗不是都说好了吗?
凭什么,你一个人自作主张地离开,一个人自作主张地让自己忘记所有事。
好恶心,觉得自己好恶心。
她临死之前都想着保护自己,临死之前都怕自己会伤心,临死之前想的都是自己。而自己呢,自己真的就这么把一切都忘了,潇洒轻松的活在世上,踩着她的尸骨,忘记了一切的活在世上,甚至还娶了别人。
没能送出去画像,没能说出口的秘密,还有那天夜里,一起在树下许的愿望。
我的愿望明明是你...
【只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叶寒看着这满屋的红色,却感觉像看见了满屋的鲜血,那大红的喜字,灼得眼睛生疼。一滴血泪,从叶寒的眼角缓缓流下,他倒在了地上,手里还紧紧地握着那块龙纹墨。一身喜服没了喜气,倒像血衣。
庆元十三年,小皇帝以谋反的罪名将孟云舒打入天牢。
昏暗潮湿的天牢里,小皇帝一身龙袍居高临下地看着一身囚服却神色淡漠的孟云舒,“皇叔,我不懂,你明明有无数次机会杀我,为何不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