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留宿在上云寺的香客们陆陆续续地返回住处,这山间景色虽然怡人,但到底是秋日时节,晚风寒凉,实在不宜在山水间逗留许久。
其中,从松鹤碧波潭方向回返的游人最多,沿着蜿蜒的溪畔小路,三五成群结伴而行的人们说说笑笑,看着是很平常的秋游归家画面。
但是,细看之下就会发现,不少游人的表情都有些奇怪,一些女眷的嘴角还挂着八卦兴味笑容,显然,在松鹤碧波潭处,刚刚发生了一些出人意料的事情。
“唉,你们说,那位冯家的二公子怎么就那么不小心,一脚踩空跌进了潭中,偏偏还让在场的嘉平侯府二小姐给救了,嘿嘿,这救命之恩,肌肤相亲……看来,冯府和嘉平侯府就要亲上加亲了。”
“真是奇怪了,那个位置那么隐蔽,冯澜之一个人跑去那里做什么?还有,苏二小姐苏语晴出现得也太及时了吧?平时没有什么游客造访的角落,今天竟然‘碰巧’出现了一男一女,还出了那样的意外。”
“嘘——看破不说破,侯府庶女和冯家二少爷,也算是门当户对的好姻缘了,又有这样共患难的缘分,咱们就心照不宣地道声万幸和恭喜吧。”
“哎,你们说话的语气怎么都阴阳怪气的?
刚刚,那个丫鬟不是说了吗,冯家二公子有点儿喝多了,去僻静的角落醒醒酒,吹吹风,没想到头晕目眩的,就失足跌进了水里。
而苏二小姐是因为喜爱松鹤碧波潭的美景,一时流连忘返,兴之所至就逛游到了无人的角落,恰巧目睹了冯二公子扑腾呼救的情景,她救人心切,也没多想,就跳进潭中去了。”
这话让人扑哧一笑:“哈哈,我们不是阴阳怪气,我们是在感慨,这真是奇妙的缘分啊。”
另一人细声细气地接话:“金尊玉贵的侯府千金跳水去救人,一旁的丫鬟只顾着大声呼救,把咱们都引过去了,两人才浑身湿透地游出来。”
“真是无巧不成书啊。”发出这句感叹的夫人笑眯眯的,但是语气中却带着一点儿嘲讽和意味深长。
刚刚,他们在松鹤碧波潭四周游玩赏景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喧哗叫嚷,有丫鬟大声呼救喊人帮忙,听内容,是哪家的少爷小姐失足落水了。
等众人赶过去的时候,落水的两人已经被救上来了。
他们身上裹着半旧不新的半长披风,虽然看上去万分狼狈,但是,遭遇了这种意外险情,人能够平安无事就已经是万幸了。
见到人没事,只是受到了一些惊吓,众人在出言安慰的同时,也冷静了下来,有人开始暗地里互相打听细节,企图了解这起意外的前因后果。
等到侯夫人冯氏和冯家夫人韩氏听闻仆人报讯,并急急赶过来的时候,耳目灵通的人已经打听明白了大体经过。
原来,是侯府的千金奋不顾身地跳水救了侯夫人娘家的侄子,这礼法上的表兄表妹,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如今看来,两人之间的感情还是非常深厚的。
至于这两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偏僻的角落,冯澜之为什么孤身一人没有带着下人,而苏语晴的身边,为什么仅仅跟着一个贴身丫鬟,其他仆妇丫头去哪里了?这些细节认真研究起来,就有点儿耐人寻味了。
能在上云寺留宿过夜的,一般都是洛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大家族亲眷,一般的平民百姓是付不起留宿寺院客房的香油钱的。
这些大户人家出来的人精,哪个不是满身的心眼子,更何况这意外落水一事,本身就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些阴私手段。
如今,苏语晴和冯澜之遇到了这样的事,看着是一次巧合,其实细究起来,处处都是漏洞,如何不让人起疑?很多人都第一时间意识到,这事儿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不过,看热闹的众人扫过冯氏和韩氏的紧绷脸色,都十分知趣儿地互相打了个眼色,安安静静地做壁上观了,没有当着人家的面多议论什么。
大家心里的算盘都打得明白,这无冤无仇的,没必要因为一段事不关己的男女八卦,就凭白得罪两户人家的当家夫人。
嘉平侯府虽然日渐颓势,但是终归是老牌勋贵家族,在洛京城里还是颇有些世交人脉的。而冯府,虽然没有爵位,但是书香传家,在清流里很有一些声望,没必要得罪这样的官宦人家。
围观看热闹的人们心照不宣地相视而笑,一直等到苏语晴和冯澜之被护送着离开,才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悄悄谈论起刚刚那场意外。
这边,苏语晴和冯澜之被送回静宜园,冯氏和韩氏沉默了一路,等到终于回到了居住的地方,两人都迫不及待地开始询问他们。
“澜之你说,你为什么会去那种僻静的地方,还失足落水了?”
冯澜之的脸色非常不好,一半是因为潭水寒凉和惊魂未定,一半是因为,他清楚地意识到,发生了今天这场意外后,他的婚事再没有其他的选择余地了,此后,他会彻底和苏语晴捆绑在一起。
毕竟,一位大家闺秀为了救他,毫不犹豫地跳进了水中,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和他在水中拥抱纠缠,上岸后更是衣衫浸透,肌肤相亲,这清白的名声算是没了。
他若是不娶她,能被人用唾沫星子淹死。
冯家不能有忘恩负义的家族子弟,冯澜之也不想一辈子背负负心薄幸的糟糕名声。
这个苏语晴,他不仅要娶进家门,还要兴高采烈满心感激地迎娶,不能表现出丝毫怨怼。
可是,有些事情,他还是要问清楚的。
“母亲,是苏二姑娘身边的丫鬟素缕传话给我,说是苏家的两位表妹想请我单独说些话,我才应约前往的。
到了之后,我只见到了苏二姑娘,当我正要询问她,为何不见大表妹时,苏二姑娘突然指着我身后惊呼出声,我下意识地回头,就感觉脚下一滑,然后就失足落尽了潭中。”
听到冯澜之的话,两位夫人那里还不知这里面的猫腻,冯氏眼神冰冷地望向低着头的苏语晴:“二姑娘,你有什么话要解释的。”
苏语晴因为侯夫人的寒凉语气而瑟缩了一下,她紧紧抓着裹在身上的斗篷,指尖儿泛白:
“母亲,舅母,对不起,是、是我突然惊呼出声,才吓到了澜之表哥的。又因为这个,让表哥没有站稳,险些落水丧命,都是我的错!
我、我发现做错了事之后,马上就跳下去救澜之表哥了,我真的不是有意陷害表哥落水的,请你们一定要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