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台风登陆之后青叶城西的训练也停了,仙台连连下了一个多星期的大雨,人们被困在家中哪也不能去。
最鹤生失恋不像及川彻以为的那样要死不活哭天抢地,反观岩泉一对她如此这般的平静倒是表现得很放心,就像早预料的那样。
实际上在夏日祭那晚她就像是把眼泪哭干了一样,第二天起来照常晨跑还会自己在青叶城西附近溜一圈找早餐。平静得让及川彻差点错以为或许一出家门就能看见牛岛若利的恐怖未来,只是他无端的凭空臆想。
【这人是不是太无情了?】及川彻煞有其事地抱着手机埋怨道。
【她没和牛若成事,最高兴的人难道不是你?】岩泉一放下手里的书,给另一边回消息。
【我又不是说她对牛若无情!!】及川彻用两个叹号表达了自己的焦急。
【我是感觉她对自己很无情好嘛!人哪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的,哭一场怎么可能够。】
【你可以拿洋葱或者生姜,让她痛痛快快地哭第二场。】岩泉一发了个无奈摊手的表情。
【哇哦,真不愧是小岩,这么好的主意都被你想出来了。你看见灰二哥架在我脖子上的刀了吗?】及川彻隔着屏幕阴阳怪气。
他没好气地摁灭手机屏幕,扭头看向窗外的雨。
雨水拍在玻璃上扭曲滑落,天是灰的,还没有云开天明的迹象。
最鹤生把弃置了好久的游戏机从书架上搬了下来。
她把【今天及川彻被打了吗】的讨论组给屏蔽了,她现在最不想看的人既不是及川彻也不是岩泉一,而是已经和自己暗恋了好几年的女孩私定终身的真城最高。
这个叛徒。
脱单的叛徒。
别人的幸福自然是没有办法成为自己的幸福的,否则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不幸的人了。
即使知道这是迁怒,最鹤生也还是忍不住心里泛酸。
她心情差,打游戏的状态理所当然就更差。
线上副本因为走神死了好几次。
气得把她带进队里的孤爪研磨想沿着网线爬过去抓着她的肩膀晃醒她。
最鹤生从前只是菜,但游戏态度是好的。
孤爪研磨虽然不喜欢跟菜的人玩(准确说他大多时候都是一个人单机,除非遇到不得已或者组队效率确实要更高的情况),但最鹤生是朋友,他虽然不能说十分情愿,但还是会带她一起下副本。
菜是可以教的,游戏熟练度不足勤能补拙就能解决。
可态度不好就是大问题了,这就一脚踏进朽木不可雕孺子不可教的领域里了。
一个团里二十四个人,多耽搁两三分钟那就是累计一个多小时的沉没成本。
她发来一句对不起,在团里也好好地道了歉,最后匆匆下线,孤爪研磨看到她的游戏ID突然从好友列表的最上面落到最底下的一片灰色里,直觉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最鹤生躺在床上开始思考人生。
她翻来覆去,脑子里却白花花的一片,啥也不想反省。
这种即使末日来临也无所谓的颓废无力感是怎么回事?
我还有物理习题没写吧?
一想到物理习题,最鹤生就想到年级排名,自己名字上还压着的水谷雫、赤司征十郎和绿间真太郎几个人。
而一想到赤司征十郎和绿间真太郎,最鹤生又想到了那个被各式各样青少年心理问题所充斥的社团。
对了,五月怎么样了?
最鹤生翻身坐起来,抓起被她扔在书桌上的手机。
在帝光的学习生活是说不上太快乐的。
而人一旦遭遇会让自己心情沉郁的不快乐的事情,最先蹦出来的想法,大多是逃避。
人际关系是曾经最鹤生以为最好应付处理的事物之一。
她牢记身边每一个人的生日,在每一个需要送上祝福的日子来临之前准备好自己花心思花时间挑选的礼品。
尽量可能地去解读他人看起来不那么友善的行为背后,是否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苦衷——虽然有时候她这样做,会被妈妈和哥哥教育说不太好。即使是偶尔,她也不能擅自地以为对方“可怜”,或者“值得同情”。
但好在知道她会在心里这么想的人只有几个人,保持缄默的话倒也不会给其他人带来麻烦。
这一点可以慢慢改。毕竟没人会天生就知道该怎样全面地看待人与事,妈妈也不要求她心理早熟地这么快。
如果有误会就弄明白为什么对方会误会,然后将它解开。
如果闹了什么不愉快,要是自己也有错,就会去先道歉。
好好地珍惜每一份来自他人的善意。
好好地珍惜每一份来自他人的喜欢。
在离开宫城之前,最鹤生其实有点天真地以为世界好单纯。
虽然肯定会有坏人,但她相信自己总能遇到好人。
而眼睁睁地看着对自己释放善意的桃井五月被班里的其他同学孤立,是最鹤生人生中第一次遇到的“□□烦”。
这也是她第一次发现班级里的空气可以如此稀薄与沉重。
仿佛是毫无准备地踏足几千米的高原,连深呼吸都会令人感到头晕目眩。浑身像被人裹上了一层保鲜膜,除了冒冷汗,最鹤生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到,也不敢做。她从没经历过这种事情,身边的同学知道她认识北川第一那个长得好看到发光的及川彻,都恨不得时时刻刻挽着她的臂弯。
但即使没经历过,她也听说过帮助被孤立的人的下场,通常也相当惨淡。
要么是帮助者与被帮助者被一起欺负。
要么是被帮助者从此相安无事,因为帮助者成功帮他转嫁了注意力,沦落成为新的被欺凌的对象。
最鹤生安静得像只鹌鹑。
有时候坐在教室里,她看见那群女孩从桃井五月的课桌里找出她的笔袋,在桃井五月的课本上乱涂乱画,或者把她的运动服拿去洗抹布的水桶里浸湿。
最鹤生就会恍惚地想,什么样的人才可以在这种场合下站出来叱责她们?
在东京她没办法立刻喊来爸爸妈妈,也不想让有腿伤的哥哥跑到学校帮她撑腰,她也没有及川和小岩帮忙——不得不承认的是及川彻的脸真的很顶用,也不是没有围在他身边的女孩子讨厌她,但只要及川彻拍着她的脑袋说,这可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亲得像妹妹一样的人,能不能帮我好好照顾她一下呢?拜托啦!
她们就会喜笑颜开地说当然可以,然后也真的会拿出百分之一百的友善对待她。
从前最鹤生以为自己的好人缘和别人没太大关系。
她努力地对每一个陌生人和对她好的人好,努力地提升自己,然而到了东京之后她才发现,几乎从零开始的情况下,想要再像从前在家乡那样游刃有余地应对人际交往,难度会被成倍提高。
为什么?
那当然是因为大家都已经有朋友了呀。
最鹤生这样的外来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但好在帝光是重点升学的学校,老师非常关注成绩好的学生(因为总要去参加都内或者全国的科目竞赛)。
再加上课程压力大,其实并没有那么多人有心思作妖,但没有那么多也并非完全没有。
压力也需要宣泄的口子。
桃井五月显然就是被她们选中的“幸运儿”。
她的成绩普通,就被说成恋爱脑;她的性格好,逢人就笑,就被在背地里说成谄媚不检点;她和青峰大辉是青梅竹马,又和黄濑凉太走得很近,还总是课间去紫原敦的座位旁边晃荡,就被当做是脚踏几条船,没羞没臊。
而在最鹤生当上篮球部的经理之后,也有人问过她和部里的正选关系怎么样。
她如实说自己不太喜欢篮球部的氛围,不过由于经理不好频繁更换,只能继续当下去,便侥幸从那些探究的目光底下逃过一劫。
但问话到这还没完呢。
她们还要问,桃井五月在部里有没有又和谁关系特别好。
为什么要用“又”字?
最鹤生感到深深的,深深的无力。
认识了三年的部友,关系好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那难道是这些人不懂这个道理吗?
显然,她们是不想懂的。
讨厌一个人就会想法设法地挑她的毛病。
这是人类最傲慢的偏见与狭隘,想要让每个人公正地看待事物太难太难,更何况她们还迫不及待地想要将心中的压力转化成一瓢瓢脏水,肆无忌惮地往某个人身上泼去。
可说到底桃井五月为什么会被孤立?
清濑理惠推了工作,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跟最鹤生讨论这个问题,现在她稍微有了点想法。
屏幕一亮,蹦出来的消息提示被堆成厚厚一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