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日起,褚沂川比任何人都要在意余家旧案的进度。
这关系到他的死活。若是余家能够翻案,他才有坦阔通途,反之死路一条。
他深知如今的帝皇对他没有半分情谊,哪怕他们是有着同一条血脉的兄弟。那点怜惜还不如皇嫂手指头缝里漏出的一丁半点多。
明面上居住在华丽宫殿,也是变相软禁。
但他现在有了目标,有了盼头,有了一份已经落在肩上的责任,沉甸甸地压着他,推动着他前进。
他本来就很认真了,这会儿比先前有过之无不及。
他天不亮就起来,那会儿福公公也还没醒,他就在内室里点了灯读书,读到外头日光大盛,才起来用早膳,到晚膳后,再就着烛灯读到夜深,才疲倦的沉沉睡去。除去到储凤宫见皇嫂的时间,他所有的空闲都开始用功。
他有个有求必应的皇嫂,想要什么都可以得来。余家生前的旧交教他读书,空闲时请教侍卫拳脚功夫,每日膳食也多猛吃大半碗饭。正如福公公所说的,他十分聪慧,一点就通,如同在空白的纸上作画,进度一日千里。
连沈玉鸾见了都要吃惊。
她唯恐是自己多做了什么。沈玉鸾自己是个懒人,也不苛求别人上进,她端着好吃好喝去劝慰了好几回,最后反而是被褚沂川劝住。
身量还未长大到健壮但已经坚韧挺拔的少年和她说:“我这不是为了皇嫂。母妃没了,余家也没了,福公公年纪大了,以后我要为他养老送终。我不像其他人还有外家倚靠,以后只得靠我自己了。”
于是沈玉鸾不再劝他,只盯着人每天准备膳食,给他多补补从小未吸收足营养被亏空的身体。除此之外,她也开始关注余家的旧案。
不是为了褚沂川,也是为了她自己的事。
好在这辈子不是余良自己冒死进京,而是皇帝派人将他带回来,让其他人毫无准备,措手不及,重新调查起旧案,虽然艰难,但也比上辈子容易一些。
夏日的燥热还未消散,余家通敌叛国这桩陈年旧案,在扰得朝堂大乱之下,总算是慌慌张张落下了帷幕。
余家世代忠良,最后却蒙冤而死,上下百余口人无一活口,只剩下余妃留下的遗腹子。皇帝追封余家国公爵位,及诸多殊荣美誉,剩下无法给予死人的,又全都落到褚沂川身上。
事件平息之后,褚越和才总算是有空见自己的弟弟。
梁全引着人走进御书房,从殿门的这一小段距离里,他仔细将人打量一番。
上一回只是在储凤宫里瞥了一眼,只记得是个身量单薄形容清瘦的少年,如今再瞧,却是大变模样。
褚沂川这些时日养得好,将从前缺失的营养都补了回来,身量也长的快,不过几月,衣袖就短了一大截。他的身体变得健康强壮,双颊丰盈,勤加锻炼之后,四肢也覆着薄薄一层肌肉,身姿挺拔,瘦而不弱,是介于少年与成年之间的俊美。他也不像从前那样怕见生人,仪态大方,步履坚定,不再怯懦。最吸引人注意的,是一双明亮如黑夜万星的眼睛。
皇帝在看着他,褚沂川也在偷偷打量皇帝。
帝皇比他年长,他是个十分俊朗成熟的男人,模样与自己有几分相像,长久身居高位令他气势深重,不笑时不怒自威。褚沂川只看了一眼,就很快收回视线,按照福公公教的作揖行礼。
与皇帝相比,他果然还显幼稚。
褚越和微微颔首:“起来吧。”
梁全连忙端来一把椅子,褚沂川规规矩矩坐下。
皇帝道:“这些年里,你吃了不少苦。是朕和先皇疏忽,事到如今,也不知道该如何补偿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褚沂川就急急忙忙道:“皇兄已经给了很多,臣弟已经十分感谢了。”
褚越和一顿:“朕还什么也没有说。”
褚沂川脊背挺直,垂下眼眸,小声说:“之前就给的很多了。”
褚越和顿了顿,看向梁全。大太监适时上前一步道:“是皇后娘娘,小王爷在宫中的一切,都是皇后娘娘亲自打点的。”
“皇嫂对臣弟很好。福公公说长嫂如母,母妃虽然早早去了,可皇嫂对臣弟如母亲一般关怀备至,这些日子,便是臣弟有生以来过的最高兴的一段日子了。”褚沂川抚着衣角的褶皱,脸上也露出几分明显的喜悦。
他长高了,连福公公都没察觉,皇嫂就先发现,让人给他做了许多新衣裳。他今日来见皇帝穿的这身,前几日皇嫂见到的时候,亲口夸过他穿着又精神又好看。
褚越和微哂,道:“她这事做的还算像样。”
褚沂川竖耳等了等,没听到他夸更多,抿了抿唇,将余下的话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