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而仓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走廊剩下一?片空荡的白。
谢寻星视线没有收回,薄唇缓缓抿成一?条直线。
像是开启了慢动作的?开关,他撑着床沿有些艰难地起身,走到探视窗前。
空间被一?扇透明的玻璃分隔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亮得反光。
他抬手抵上玻璃,像是在试探能不能穿过去。
良久。
谢寻星低下头,在刚才江聆影子映下的?地方,虔诚地落下一?吻。
他半垂眼帘,视线越过透明的玻璃,注视着女孩儿离开的?轨迹,无?声开口——
“好。”
……
陈锐宁赶在探视时间的最后十分钟过来看了谢寻星一?眼。
少年站在玻璃前,垂着眸一动不动,眉眼里满是深沉复杂的?情绪,好像一眼看不到底。
陈锐宁怔了怔,便猜到了是怎样的情况。
他过去,一?把拿下电话,待那边接起,他语气里带着调侃:“你说这感?觉像不像是在探监……是不是喃妹来过?”
不用想也知道,只有这一?个答案。
除开生死,也只有那姑娘能让谢寻星的?情绪有那么大起伏。
谢寻星凉凉看他一?眼,淡漠着声线:“有事?就说。”
陈锐宁一?噎,有点不服气:“敢情我没事儿就不能来看看你了?”
“……”
谢寻星没说话。
陈锐宁环视一?通周遭的环境,嘀咕:“你也就对喃妹那么温柔……”
声音在谢寻星的?眼神压迫下越来越小,他闭了下嘴,又话锋一?转:“诶对了,等你过段时间出院,要不要去看看喃妹,她那学校多少有点毛病,高三生一?个月才准出来一次,啧啧……”
他一?边假装不经意地提起,一?边偷眼观察谢寻星的?反应。
谢寻星岿然不动,苍白得过分的?一?张脸毫无?波澜,只有眼神暗了暗。
“……再等等。”
他说。
-
进入新学校,江聆像一个普通高三学生那样上学放学,做题考试。
只是没人知道,她偷偷把手机带去了学校,交给沈红缨的?只是一个模型机。
偶尔她会收到来自周明颖或者陈锐宁的?消息,告诉她谢寻星最近的?情况。
大部分时间一切都好。
这么久以来,江聆的?手机屏保仍然是谢寻星,微信置顶仍然是和谢寻星的?聊天框。
那是她曾遥不可及的梦,也是她少女时代最黑暗的?那个夏日里,偶然出现的?,最为眩目的那道光。
每一次进步,每一点日常,每一分少女心事?,她其实都很想与他分享。
可她除了在谢寻星出院时给他发过一?条“恭喜”,再没敢打开那个小小的窗口。
其他的?话,她想亲口说给他听。
等到她足够优秀,可以再一?次见到她的?星星的?那一天。
她曾经以为,只要自己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与谢寻星的?距离就能近一?点,再近一?点。
很快,她就能攒足勇气去找他。
可所有的?美梦都好似有终点。
总有梦醒化作泡影的?一?天。
那时的江聆还不知道,那句斟酌许久发出的“恭喜”,会是未来八年里,她所能传达给他的?,最后两个字。
-
高三的?时间永远都不够用,所有人都铆足了劲,心无?旁骛地应付着最后的冲刺。
日子也在这样的忙碌下,如白驹过隙般匆匆驶过。
逐渐地,教室里的?朗朗读书声代替了季末的蝉鸣,落叶逐渐凋零萧瑟。
而江聆的?声音,是在某一?天忽然恢复的?。
没有什么难忘的?契机,也没有经历什么激烈的?刺激。
像是旧伤随着时间慢慢痊愈,清晨睁开眼看见昨夜的?花苞盛开一?般自然而然。
江聆也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件事。
没有欣喜若狂,也没有痛哭流涕。
原本以为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只有沈红缨当天拿接她回家,检查了一?遍身体,又做了一?桌子菜庆祝过后,送她回了学校。
她照样习惯沉默着应付他人,照样独来独往,只在辗转反侧的?每一个夜里,细心记录下自己所有的?日常。
期待着哪一天,能与自己心里那个人分享。
装着五十几个学生的?教室依旧拥挤狭窄,所有人都在为了自己的?未来而努力。
努力到麻木,便也无?暇顾及别人。
季节渐次流转,转眼便到了十二月底。
宁城的冬天照例不怎么下雪,却冷得人发颤。
风呼呼搭在窗户上,偶尔拍起点声响,江聆侧过头,把窗户留出的一?点缝隙关好。
教室里开了空调,与外头的寒风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温度。
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后,一?阵嘈杂持续了一?阵,室内重归安静,针落可闻。
江聆对周遭动静置若罔闻,认真做题。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她转头,一?个短头发的?圆脸女孩子正冲她笑:“小聆,一?起去食堂呀?”
江聆摇摇头:“我还差半张卷子。”
“好吧。”女孩遗憾地叹口气,转身跟她挥手:“那我先去了?”
江聆点头。
走两步,女孩又倒退回来:“诶对了,今天平安夜,食堂那边在发苹果,你要不要?我帮你拿一个回来。”
江聆想了下,没拒绝:“麻烦你了。”
“好嘞!”
女孩走后,教室里只剩下稀稀拉拉几个留下来学习的?人。
江聆又写了会儿卷子,停下来揉揉发酸的手指,抬眼往天花板望了望。
教室前方挂着的?电子钟记录着高考倒计时,从她来时的两百多天到现在只剩下一?百多天。
日期显示,十二月二十四日,星期五。
江聆眨了眨眼,想起刚才女生说的话。
不知不觉三个月了啊。
平安夜。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个身影,她心念微动,身体向着墙边靠过去,在桌下躲过教师的?监控,拿出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