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夕阳像调色盘上的暖色块晕染开来,铺满了整片天空。天光入水,底下江面微波粼粼,上下之间,对岸的茂林远山也披上了一层余晖。
这是市郊的旧别墅区,临江而建,傅家的老宅就坐落在最靠近江边的东南角。
一幢三层高的精致小楼,独拥芳草遍地的宽敞院落,鹅卵小径蜿蜒交错,隔开花甸和供人休憩的凉亭石椅,凉亭旁边挖了方小小的水池,里头养了几条观赏鱼,天气好时,颇能得些锦鳞游泳的乐趣。
傅晓晨搬了张小木凳,在水池边已经坐了大半个小时。她看着池里的红鱼,手指却不安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几天了,无数条消息发过去,一点回音也无。
院门外传来汽车的引擎声,很快地,院门打开,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缓缓驶入,在花甸旁边的空地上停住。
傅绍恒从驾驶座上走下来。
“哥。”
“干什么呢?”
“看鱼。”
“鱼有什么好看的,看得吃不得。”
“你小心爷爷听见。”傅晓晨起身,正巧,傅母张玉英也从屋里出来,笑着道,“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公司里没什么事就先回了。”
张玉英忍不住问:“今天又和小姚见面了?”
“嗯。”
“感觉怎么样?”
“还行。”因为那段意外的碰面,他让她在二楼等了很久,她虽有不耐,但也没有借题发挥。
傅晓晨疑惑:“什么还行?”
“跟你有关系吗?”
傅晓晨抢过他手里的甜品盒子,“你不说我就不知道?老男人相亲成功有什么好高兴的。”
“……”
张玉英笑看两人,欲言又止。傅绍恒过了年就是三十五,兄妹年龄差在这,老男人这仨字也没错。
三人进了屋,傅奶奶正在厨房择菜,瞧着孙子回来,脸上的舒心是藏不住的:“绍恒回来了?”
“爷爷呢?”
“和你爸在楼上。”
傅家二老都已经过了耄耋之年,但精神还矍铄。前年冬天,傅老爷子生了场大病,挺过来之后,傅天森夫妇便搬回了老宅,陪在老人身边照料。
傅绍恒脱了外套,去客厅坐下。傅晓晨则跟进厨房,打开纸盒:“奶奶,哥又给你买了蜂蜜蛋糕。”
“那我去吃蛋糕了?”
“嗯,去吧。”张玉英笑起来有着和年龄不符的俏皮,傅奶奶听话地走出去,叫了声绍恒,后者不知何时在落地窗前接起了电话,听见奶奶叫他,转过身来示意轻声,然后微微笑了笑。
傅奶奶识趣地眨了眨眼睛。
厨房里,张玉英让傅晓晨捋起袖子:“帮我把这些豆角处理了。”
“……哦。”
“怎么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没有,就是觉得爷爷奶奶老古板,不请保姆,什么活都得自己干。”
“不是有我吗?怎么,大伯母做饭不好吃?”
傅晓晨摇头:“不,特别好吃,就是……”唉,她也说不出为什么,最近比较烦躁。
“是想回学校了吧。”
“……可能吧。”
“想见什么人?”
“……没有。”
张玉英叹了口气:“也是,你一个大姑娘,跟我们这些老头老太太怎么待得住。当初你哥说让你住过来我就不同意,虽然你在家是一个人,但有阿姨过去照顾,倒也方便自由,不比这里,偏僻冷清,去趟市里还要开半天车。”
傅晓晨讪讪,改口道:“没有,陪陪爷爷奶奶也挺好的,就是太长时间没回来住有点不习惯。至于我哥,他也是为了我好,你知道的,他这个人容易把事情夸大。”
“这倒没错,”张玉英顿了顿,状似轻描淡写地说:“不过……你在学校里受了委屈,还是回来好。”
傅晓晨把豆角的细茎扔到垃圾桶里:“您都知道了?”
“你哥跟我说了。”这几天她越想越后怕,不免多说几句,“晓晨,谁都有不顺心的事,过去的就让他过去,但不论如何,大伯母都不希望你伤害自己。”
“……嗯。”
“其实你哥跟我提过,你要不喜欢这学校,我们就换一个,不喜欢国内,我们就去国外,之前是我们疏忽,以为只要你在岚城就肯定不会受委屈,但其实你年纪小,你大哥又忙,我们都没能好好陪你。”
傅晓晨摇头:“跟你们没关系,是我自己犯糊涂。”
张玉英问得小心:“那你和那个老师……现在还有联系吗?”
“没有,他不理我。但我很想他。”
张玉英神色凝重,静静地看她。
“我很蠢,对吗?他都不要我了,我还在想他。可是,大伯母,他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他没错,错的是我,如果不是我犯贱去赖上他,他也不会被辞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