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微妙,丁念只能通过喝汤来转移注意力。傅绍恒趁着间隙,打破沉默:“不要误会,我不是在对你施压。”
他又强调:“我也不是在跟你谈生意。”
“可是我们的确有利益置换,”丁念停下动作,“而且对我完全利好。”
“你不想要利好吗?”
“我当然想要,但自认没有这样的运气。”
“所以,说到底,你是害怕风险。你在担心我是出于什么目的来找你。”他看她,“你为什么不直接问我?”
“我问不问你都已经听出来了不是吗?”
丁念看了一眼他给她倒的红酒,她这种人,根本看不出眼前这杯和母亲小卖部里的有什么不一样。她转过来,“你看,只凭这一点,我们就是截然不同的人。我习惯隐藏自己,你却直接表露想法,我害怕攻击,你却能轻而易举找到对方的防线。那试问,我在你面前完全透明,我拿什么和你较量,在你假设的那段关系里,我毫无筹码,又怎么能信你不是心血来潮拿我开涮?”
“那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相信我的诚意,你要钱?我不能给你吗?还是要先订婚前协议,保证我必须给你多少财产?”
“才不是,”丁念被他惹恼,“你根本不懂我的意思。”
“是,我是不太懂。”他不懂她为何明明那么在乎钱财,却要拒绝财务自由,也不懂她为何把他架得老高,却一直自贬,刻意拉大他与她的隔阂。
他微微调整情绪,尽量让语气听起来真诚:“你不要把事情想的太复杂。我说了,我要的只是一个已婚身份。”
不是事业上的借力,也不是什么爱情的归宿。
他既不至于无能到要女人替他去赚钱,也不相信所谓的白头偕老。
“和公事相比,我的婚姻必须是简单的,纯粹的,也是在我可控范围内的。”
“那你随便找个人就好了,”丁念还是那句话,“为什么偏偏是我?”
“要是我能短时间内遇到比你更适合的对象,我一定不会浪费这么多精力,但问题是,我相了很多次亲,见了很多人,只有你,不想从我这里谋取什么。”
他态度坦然:“不管你是真的无所谓,还是以退为进,到今天,我既然跟你提了结婚,我也就认了。”
“哈。”丁念被他气笑,正要回呛却被他抢先,“当然,我现在已经排除了这种可能。”
他继续:“我承认,婚姻需要物质基础,所以我拿我的优势来给你打底。至于感情基础,你当然不喜欢我,我也不见得多爱你,所以我们的婚姻可以少去很多主观因素的牵扯,从而只明确权利和义务。”
他近乎是在跟她谈判了:“以我对你的了解,在你人生的前三十年,你要是想找一个条件差不多的人结婚,可能现在孩子都很大了,但你有你要坚持的东西,所以不肯轻易妥协。
我当然不是说你单身不好,但事实如此,你在前半段人生里遇不到的真命天子,在你之后三十年里出现的几率也并不会增加。难道你要一直等下去吗?还是说你已经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我相信你是个理智的人,我也做好了跟你冷静探讨的准备。和我结婚也许不是你最好的选择,但我保证是最安全的选择。你不必付出经济代价,反而能从我这里得到更多,好比一次收益率稳定的投资,甚至等同于一份保险。而且,哪怕你中途反悔想结束这段婚姻,只要理由正当,我也尽力配合。”
丁念被他击中软肋,一时无言。
他谈判技巧高超,态度诚恳,提的条件又如此诱人,几乎是慢慢地毁掉了她的心理防线。
一场只赢不亏的买卖。
一次把主动权交到她手里的合作。
过完了她平庸而无趣的前三十年,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人生际遇的无常。
她沉默良久,久到背景音里的钢琴声渐渐隐去,餐盘里的食物彻底变凉,她终于抬头:“你给了我这么多好处,那我要给你什么呢?”
傅绍恒难得柔声:“我说过,我要的很多。”
“是忠诚,听话?还是给你自由?”
“说对了第一个。除了忠诚,我还要你认真对待我们的婚姻,以及我的家庭。”
“这听上去很简单。”
“做到很难,”他提醒她,“你刚刚还在怀疑我求婚的初衷。”
“那你有规定这段婚姻的期限吗?”
“你希望有吗?”
她点头。
傅绍恒说了个数字。
太长了。她转过脸,却听他立马改了一个。
她忍不住求证:“在这期间,只要我理由正当就能结束?”
“……是。”
丁念想起自己很多年前看过的一幅漫画:天上掉下的陨石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坑,掉下来的馅饼却喂饱了一条狗。
那么,她呢?
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危险,可言语已经快理智一步:“好吧,我同意。”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从遥远的天边传来,“我同意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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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事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傅绍恒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像打完一场胜仗,姿态放松地靠向椅背。
对面的座位已经空了,高楼之下灯光璀璨,餐厅里却只剩他一个。她离开时坚决不要他送,他便由她去。他想,不止是她,他也需要冷静。一周时间做不了的决定,半小时却改变了结局,搁谁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她会后悔吗?他不确定。
他唯一确定的,是不会给她后悔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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