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撞到,我摔倒也不是你害的。”她忍住疼,“我要下车。”
“这里不让停。”
“那就请你开到一个能停的地方放我下去。”
“能停的地方只有医院。”
“傅绍恒!”
“你叫我什么?”他转头看她,“你的礼貌呢?老师可以叫家长全名吗?”
丁念被他堵的一下子没了火。
真是见鬼了,每次碰到他,不是令人尴尬,就是更令人尴尬。
傅绍恒一路上不停有电话进来,他一边开车,一边交代事情,等开到刘医生的私人诊所,已是半个小时之后。
接待人员很快迎上来。
“刘医生开完会了吗?”
“开完了,他在诊室等您。”
傅绍恒下了车,绕到副驾:“我到这里见一个国外专家,时间会比较久,见完再送你去看脚。”
“不需要,谢谢。”丁念平复心情,还没下车却被傅绍恒按住:“我不想冲你发火,也请你不要浪费我的时间,要么你在车里等我,要么跟我上楼。”
“……”
傅绍恒交代旁边的人:“麻烦搬张轮椅。”
。
诊室在四楼。推门进去,刘医生正好起身:“傅总。”
“抱歉,我迟到了。”
“不要紧。”他看到坐轮椅的丁念,微微愣住,“这是——”
“不用管她。”他看向一旁的外国医生,“我们进去聊?”
“好。”刘医生忙给二人介绍,又吩咐助手泡茶。助手泡完茶,在丁念手边放了一杯,端进去之后也没再出来。
外间便只剩她一个。
丁念郁闷地打量这个宽敞而明亮的房间。墙边有两个摆满了书籍的大书柜,书柜对面是两张白色的电脑桌,桌边有台她不认识的电子仪器。除此之外便是素色的沙发茶几,以及大大小小的绿植。
比起诊室,这更像是个普通的会客厅。
一扇门隔开了里外,周围安静得没有任何声音。她试探性地动了动脚,竟然比刚才还要疼。她当时只顾护住老人的头,却不想她直接整个人坐在了自己身上,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小腿麻得失去了知觉,幸好现在缓过劲来,其他地方都无大碍,只有脚踝受了蛮力有些红肿。
她拿出手机,搜索脚扭了之后该怎么办,方钰的消息却突然跳出来:“晚上一起吃饭?”
今天周六,唯一不用待在学校的自由日,她却失去了自由:“不了,我还是在家待着比较好。”
“别啊,一个人多闷。”
“闷点好,至少安全。”她今天要是真的乖乖待在宿舍,就不会有这么慌张而忙乱的下午。
“真不吃?”
“不了。”
“那你欠我一顿,以后要补。”
“好。”丁念聊完,注意到茶几上放了些医学类的期刊,其中一本的封面上有关于阿尔兹海默症的研究,她犹豫几秒,拿到手边翻看。
。
傅绍恒在里面一聊便聊到了天黑,最后因为专家要赶回国的班机,不得不结束谈话。
“罗森医生刚参加完国际研讨会,此行是受邀来岚医一院神经内科进行学术交流,日程排得很满,到我这里是私人会面,挤不出多少时间。”
“已经很感谢了。”傅绍恒冲刘医生示意,又与罗森医生握手。简单道别后,助手送罗森医生回酒店收拾行李,傅刘二人则陪着他们到电梯口,再转身折返。
丁念不知道他们在里面谈的内容,但通过傅绍恒奇差的脸色,她知道眼下最好不要招惹他。
意外地,他先开了口:“手里拿的什么?”
“没什么。”
倒是刘医生眼尖:“是我助手近期发表的论文。他的研究方向是家族性的阿尔兹海默症,怎么,小姐也是学医的,还是家里老人有这方面的问题?”
丁念想起自己奶奶,但又估摸这不是自己求医的场合,只默默地把期刊放回原位。
傅绍恒看她:“走吧,送你去医院。”
她刚要转椅,刘医生却奇怪:“到了我这不让我看?”
“她脑子没病,只是伤了脚。”
刘医生打量她几眼,放下茶杯:“把鞋脱了我看看。”
她没反应,傅绍恒又皱眉:“脱鞋不会?”
“……”
右脚脚踝处已红肿得十分明显,刘医生握住伤处碰了两下:“疼就出声,不然我怎么知道严不严重?”
他加了点力气,丁念眼眶憋得通红。
“还挺能忍的。”刘医生很快下了判断:“没伤着骨头。”
“冰敷过了吗?”
“没有。”
刘医生按下内线电话,叫护士拿了冰袋进来,又交代道:“这两天多休息,少站少动,回去先冰敷再热敷,不急着涂药膏,适当按摩对恢复有好处。”
“好,谢谢医生。”
“不客气。”刘医生露出温和的笑,又转身问,“傅总,这边冰敷完,护士会替她做固定,要不您跟我下去吃点简餐?”
“我还不饿。”
刘医生看向丁念,丁念忙说:“谢谢,我也不用。”
“您忙您的。”傅绍恒知道他二十四小时都有患者排队,“今天打扰太久了,多谢。”
“应该的。那我先走一步,待会儿还得去城北一趟。”
傅绍恒与他握手告别,在丁念旁边的沙发椅上坐下。他看着护士替她包扎,离开,又看她躬身握着冰袋,隔一会儿就要换只手。
“还疼不疼?”
“好点了。”丁念转头看他,“我们什么时候走?”
“六点。”他往后躺,“你有急事?”
“……没有。”
傅绍恒看着她的侧脸,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把她那绺挂下来的头发理到耳后,也想问她为什么突然不生气了,但他什么也没做,只是闭眼靠向沙发后背。
接连几天的出差,今天回来又开了将近三小时的车,他实在是有点累了。
而一想到爷爷的病,他的心情愈发沉重。
刘医生说:不排除二次中风的可能。
罗森医生也说:高龄老人一旦复发,出现运动或认知障碍等后遗症的几率会更高,康复也将更加困难。
如果金钱和科技都无法逆转人的衰老,那他还能做些什么?
他很少有无力的时候,但此时此刻,他像回到了三年前,在病房外,他虔诚地祈祷奇迹的发生,后来,奇迹降临,但没有人告诉他,奇迹是有期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