椎名奏露出的是与平时无异的微笑,一双瞳孔却不似人类般漆黑一片,其中有着什么扭曲的、难以名状的某些存在。
身上黑色的外套不受控制地化作利刃,对准了眼前的恶魔,芥川被震慑在原地,无法抑制身体的颤抖,心脏仿佛正被眼前轻松笑着的人捏住,连骨髓都被看透的恐惧再一次升起,几乎淹没了他。
明明是一个凉爽的傍晚,后背却渗出了汗,一阵清风吹过警醒了芥川,明显异常的状况让他不得不抛掉以往的认识重新打量椎名奏——少年幽玄的风姿美而柔和,平静的声音润而亲切,明朗、清爽的假面背后却像修罗着花、如来杀生。
眼前这个名为椎名奏的人究竟是谁、究竟在说些什么。芥川的喉咙干涩。
“我?若以色见我,以音求我,是人行斜道,不能见我,我觉本不生,出过语言道,诸过得解脱,远离于因缘,知空等虚空。”
“我?具十二颠倒,犹如捏目乱华发生,虚妄遍执,非毁禁戒,赞淫怒痴,妄毁因果,说一切法空。受魔福尽,堕无间地狱。”
“哎呀哎呀,装神弄鬼过头了。”避开袭来的尖锐的利刃,椎名奏隐去多余的话语,恢复到平时的状态,他朝芥川伸手而去,仿佛白鸟衔花、孤鹤独舞,白霜消融、日光下湿漉漉的木叶,触摸到芥川的脸庞,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芥川君,内心是怎么想的呢?”
“…要怎么找到我的意义?”芥川微微避开恶魔递来的诱惑之手,被汗水濡湿的发丝扫过对方的手背,勉强吐露出嘶哑的言语。
椎名奏摩挲了下手中充满青涩的触感,将目光投向远远的天空:“答案很简单,所谓‘生存的意义’,根本什么也没有。或者至少,你想要找到的东西,在这个底层的世界不会存在。”
“去更遥远的地方。你所要做出的第一步改变,就是走出去,离开这个贫民窟,这样的话你或许会沿着原本的信念一直寻找下去,或许会选择了别的道路,但你一定能够成长。如果你只是呆在这里,那就不会有所发展。”
椎名奏的声音很平和,却在芥川耳里重重地回响,他发现自己无法按捺胸膛里那颗砰砰直跳的心脏。
“你能够赋予我——生存的意义吗。”芥川终于开口。
“这要靠你自己去寻找。”
椎名奏不再说话,闭上眼彻底躺倒在地上。
“我!”芥川急切地想要说些什么。
芥川不明白,有什么东西正在他的体内横冲直撞,什么东西即将破茧而出,不同与得知同伴死亡时的那种憎恨和愤怒,更加充满希望的、更加温暖动人的,某种事物。
他在贫民窟最混乱的地方长大,恶徒流窜、尸体遍地,朝不保夕、食不果腹,争抢着野草吞咽下肚,第二天身边的同伴就会被人抹了喉咙,踏着一路尸骸走来,血风腥雨。
不杀人就无法活下去,信任他人就会被出卖,怀疑自我就会生出破绽,不够强大就会被杀死。
为什么活着呢,当被几个强壮的成年人围殴时,弱小的芥川这样想过;为什么活着呢,当毫不留情割断偷袭者喉咙的时候,强大的芥川这样想过。
弱小的他与强大的他都曾站立在大型垃圾场一般的贫民窟,抬首看向贫民窟之外的耸立着的摩天大楼,此处与彼方,又有什么区别,又有什么意义。
为什么活着呢,事实就是没有答案、不需要答案,杀人就是意义,憎恨就是动力,
不必要言语,不必要心灵,将人性也抛弃,奏起一曲悲歌,荒芜,阴郁,死寂,寥落,暗无天日,让内心的抑郁如影随形。
罗生门,死亡之地,即是生命和人性的尽头,无路可走的绝望,被拖拽至地狱。
他从来只能活在这个贫民窟,内心便是罗生门,凄风冷雨,生生死死,
一片沉沉的黑夜,心中的阴雨不知何时才能停歇,
独自站在一片尸体之间,即使活着也是死去,徒劳地仰头追寻着不存在的意义。
他向着无限延伸的罗生门里走去,反复自问自答、曾经拼命奔跑,内心的声音总在响起,“即使再怎么向前走也什么都没有,这里只有黑暗。”
他停下了脚步,目光所及只是黑暗。但奏,突然递给他了一只手,告诉他只有一直走下去、永不止步,才能找到答案,找到生存的意义。
要一直追问、要一直前进。
作为回答,嘶哑着声音的少年放声咆哮,几乎是在悲痛地呼喊、狂叫、恸哭,为曾经独自穿行在黑暗里的自己恸哭,为那些逝去的、从未找到过答案的同伴恸哭。
茫茫心迷乱,犹如山路蜿蜒中,不知出路在何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