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向翎与他对视良久,在那颇为沉重且富有压迫性的目光中,他竟无来由生出些惶恐来。
“二殿下说笑了。”萧向翎突然笑道。那笑浪荡得随意,又夹杂着与轻浮不搭边的寒,像是从北疆刮过的刺骨冷风。
“刀尖舔血之人,哪来的心。心都没有,又何谈忠心?”他说,“天寒,二殿下请回吧。”
门骤然被打开,江驰滨回过神来。
仓皇的军士跪到脚边,“殿下,大事不好了。”
江驰滨心一紧。
“您要救的那位囚犯,在牢中……咬舌自尽了!另外……陛下急召!”
*
江驰滨一上朝就感觉到了形势不对。
大殿中气氛微妙,刑部一干人站在左侧,江屿背对门口站在右侧。而萧向翎竟由两位士兵看守立于右后方,他身上并无任何捆束,周身衣物严整,不脏不乱。
而大殿正中,赫然跪着那位下毒的侍女。
想到她兄长牢中自尽的消息,他心下一虚,缓步走到大殿角落。
“江屿,你之前以性命相保投毒一案另有隐情,请朕急召相关人等来朝上,你可有何话说?”皇上开口。
又是江屿!
江驰滨猛地抬头,恶狠狠地瞪着那个白色的背影,同时一-股不安的情愫从心底升起,让他双-腿发颤。
不,江屿不可能知道的。他想。
自己与那宫女曾对天发誓,此事定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而宫女栽赃给萧向翎已经事成,他也早已准备好营救他兄长的计划,只是……
“启禀父皇,投毒一案却是另有隐情。当日此女乃是被逼迫说了假话,事实上萧将军并未指使宫女投毒,还望父皇明察。”
萧向翎颇为意外地抬起了目光,却又不免夹着几分怀疑。
江屿没抬头,示意宫女在皇上面前陈述证词。
那宫女面色灰败,单薄的衣物已经有多处漏洞。浑身抖得不像样子,连说出口的话音都是紧得很。
江屿肩膀微微一松,脱下自己身上披着的白裘衣,披在那女子裸-露的肩膀上。
“别怕,说出来。”他在她耳边轻声道。
“启禀陛下……指使奴婢下毒的不……不是萧将军。”她勉强找回了声音,吐出这几个字。
话音未落,江驰滨愤怒的声音便传来,“大胆,投毒大案岂为儿戏,如何能忍你每天变化说辞?就不怕家里人遭报应不成!”
“家里人”三个字显然是触动了某种战兢的恐惧,那宫女猛地一抖,却是不敢说话了。
“姑娘……”江屿以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安抚道,“信我。”
江屿刻意垂下了眼眸,眼尾的弧度削去了几分锐利,是一种颇有诱导性的神态。
“不是萧向翎是谁,若你今日说不清楚,便别想活着走出这间大殿。”
宫女哪见过这么大的阵势,几乎要吓晕过去。但轻微搭在她肩上的手却让她稍微找回了些神智。
她心一横,咬牙喊道,“启禀陛下,不是萧将军,是二殿下,是二殿下逼我栽赃给萧将军的。奴婢所言句句非虚,还望陛下……”
话音未落,一旁的江驰滨吓得面色惨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忙着为自己辩解。
皇上看着下面又哭又吵的几个人,一个头比三个大,猛地一拍桌面喊道,“都给朕闭嘴!江屿,你说,为何说投毒一案另有隐情?”
案件冤屈是一回事,但是已经定罪的案子被人翻出来,是另一回事。
江屿怔愣了一瞬,背后江驰滨恨意的目光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而另一侧,萧向翎也朝这边看过来,那目光有些冷漠,还带着几分不信任的怀疑,江屿却突然觉得这目光烫极。
“父皇,于公,宴会当天萧将军并未赶回京城,并无机会提前勾连侍女下毒。况且我与萧将军素昧平生,无冤无仇,儿臣觉得此事颇为蹊跷。”
目光的灼意更甚。
“于私……”江屿低着头,语气一顿,“太子殿起火当天,我冲进去试图解救长兄,但殿内火势过大,并未成功。”
皇上好奇地抬起了头,他只听说江屿冲进去救了人,并不知事件的详细经过。
“父皇,最后是萧将军冲进去把我们二人带出来。萧将军救了太子与儿臣二人,所以儿臣并不愿相信,萧将军便是那指使投毒之人……”
所有人都被这条信息惊得不轻,霎时无人说话,连胸腔里的心跳声都明显得若擂鼓。
江屿说得轻松,但这可是足以令人送命的火场,是太子和皇子两个天子的血脉。
若此事为真,那还罚什么罚,奖赏荣誉加身都来不及。
皇上震惊地看向萧向翎,颤声道,“萧……萧爱卿?刚刚江屿所言,可为真事?”
江驰滨见此,面色一白,差点昏过去。
萧向翎却并未回答皇帝的问话,他的目光从刚刚起便一直钉在江屿身上。
没有恨意,没有感激,甚至连怀疑都逐渐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