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屿眼底的表情完全可以用惊恐来形容,他猛地试图起身抽手,却没想萧向翎竟是将手握得更紧,同时不由分说地将他按回原处。
“萧向翎!你要造反是不是!”江屿瞬间便从睡梦中惊醒了个彻底,仓促间喊出这样一句话。
萧向翎似是觉得江屿这反应有些好笑,却又将这?神情很好地隐匿起来,认真转头道,“昨晚殿下是做噩梦了吗?”
“……”
“一直在喊,我?过来看的时候,发现裘衣被你踢到地上,帮你盖好的时候,你便紧紧拉住我不放。”
江屿有生以来从未感到如此绝望的尴尬,如玉般的耳垂上,肉眼可见地又泛起一层薄粉。
“所以我只能在这坐了一宿,结果殿下醒了不仅不领情,还要赶我走。”萧向翎偏头过来,轻微笑了一下,“殿下,古籍上可不是这么讲礼尚往来的。”
他眉骨硬朗,眼眶深邃,笑起来的时候却令所有外显的锋芒内敛,看上去温和而?舒适。
似是看着江屿眼神中都能射-出刀子来,他这?才慢慢将交缠的十指松开。
“昨晚抱歉吵到你。”江屿干巴巴地说道,“所以我今晚还是回去……”
说到一半,他忽然周身一顿。
他看见?萧向翎一只手向他伸过来,随即极轻地帮他拨去额角遮在眼前的一缕发。
那动作自然而又克制,仿佛早已重复过许多次一般。
但那力度又轻得不可思议,他几乎感受不到指尖擦过的触感,甚至难以想象手持重剑深入敌营的萧向翎,竟也可以将动作放得如此小心翼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仿佛只要江屿表现出哪怕一丁点的不喜欢,那只手就会立刻毫不犹豫地拿开。
耳垂上的薄粉缓慢晕染加深,像浸水的墨汁在宣纸上缓慢洇过。江屿感觉寂静了一晚的心跳再次躁动起来,一瞬间他有种恍惚而?诧异的感觉。
那只手见?他并未排斥,便又去将他身上盖的裘衣领口处掖好。
微妙的危机感后知后觉地窜上脊梁骨,他试图起身,从这密不透风的灼热目光中逃离,却被对方搭在肩上的手轻轻按在原处。
“殿下别动。”萧向翎微微俯下身去,低哑的声音在江屿耳边瞬间炸开,“刚掖好领口,再动就乱了。”
江屿神色浮现出一瞬的僵硬,耳垂的薄红迅速蔓延至脸颊,与狭长的眼尾相接。他随即猛地挣脱开对方的手臂,受惊般地站起身来,甚至连光脚踩在冰凉的地上都恍然未觉。
他眼神紧紧盯着萧向翎,但那略微泛红的眼尾却反而抵消了些许凌厉感。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诡异而?尴尬的感觉究竟来自何处。
顾渊替他掖被子更衣时候,他从未感觉不自然。
萧向翎仅看了他一眼,便刻意移开了目光。
只怪那含着氤氲水汽的桃花眼,钩子似的。
帐外忽然传来脚步声,打破这浓重的氛围,而?当帐门掀开时,最?后一丝若有若无的情绪也被这冷风吹散。
“七殿下,萧将军,马匹已经备好。”
“知道了。”萧向翎朝帐外说着,随即转向江屿,“殿下若是准备好,便可以出发了。”
江屿点点头,这?才发现萧向翎不知何时早就穿好了便于出行的装束,他坐在床榻边穿好衣服。或许是昨夜前半宿并未睡好的原因,黑发有些许凌乱,甚至有几缕缠到一起,夹在了衣裳领口里面。
萧向翎走到他身前,拿着一支不知从哪找出来的木梳,帮他理顺脑后交缠的发缕。
“自己来不方便,还是我帮殿下束发吧。”
他隐下眸中晦暗不明的情绪,低声说道。
*
不出片刻,二人从营帐内走出,萧向翎依旧戴着一副银质面具,周身肃黑,处处显露着北疆军骁勇盖世的风姿。而?江屿眸色清冷,墨色长发高高束起,白衣外披着一件略大的黑色狐裘。
出发前,萧向翎向下边的将士们吩咐些事情,随即二人共同驾马前行,不出半个时辰,便到了之前约定好的目的地。
北夷人外貌与中原人不甚相同,体型高大而魁梧,肌肉看上去结实而?粗犷,穿着厚重而?略显肥大的衣物,服饰上大多带有动物的毛皮。
江屿表情有些淡,他向来将不同的场合分得清楚。而?今,在不久前刚率兵剿灭北寇军队的情况下深入敌营,他也并没表现出丝毫怯懦的情绪。
他在距离营口还有数十步的位置翻身-下马,不疾不徐地走过来,黑色裘衣末摆刮起一片雾状的清雪。
萧向翎走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两人都将情绪隐匿得极好,仿佛没经过昨日放纵的亲密,关系还止步于连友人都算不上的普通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