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琇还有些困,用帕子掩着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陆雾道:“四姐姐靠在这儿眯一会儿吧,我让轿夫慢些。”
宋琇摆摆手道:“不用。一会儿总是要自己走的。”
拜佛为表心诚,连皇帝来了都得走完最后七阶莲花阶。
她悄悄掀了轿帘,边看边道:“吹点风,便不困——”
最后一字含在舌底,竟是忘了说。
陆雾心底叹了声命运难阻,顺着那丝缝隙向外看去,正看见一个霜色的身影,确是兰迁无疑。
他正迈步上台阶,身姿挺拔,举手投足,如兰如竹。
女儿家要避男,薛氏吩咐停了轿,等男客先上去。
陆雾喊:“四姐姐?”
宋琇这才回过神来,心知自己刚刚失了礼数,连忙放了帘子,心虚道:“这儿的风景真好看。”
陆雾道:“我都瞧见了,那公子气质出尘,确实是好看的。”
宋琇急得去捂她嘴:“你怎么说起话来,比不吭声还气人?”
陆雾眨眨眼,声音被捂得含糊不清:“今日有慧心大师的签可求,四姐姐不妨去测一测姻缘。”
宋琇红了脸,却将话听进耳里了。
其实宋老太太也嘱咐薛氏,给几个女儿家都求下姻缘。宋家家小,加上已出嫁的姐儿,统共也就四个姑娘,她只盼出个金贵的,能助宋家繁荣。
薛氏一进去,便急急要去寻慧心大师——怕是再等等,就轮不到他们势微的宋家了。
接待的小和尚道:“大师正与人辩法,暂不见客。”
薛氏嘀咕了句“那人不也是客”,被小和尚听去了。
他皱了皱眉,正欲开口,被另一道轻柔婉转的声音打断了:
“那便不打扰大师了,劳烦小师父带我们去大厅听听诵经。”
那慧心大师是个随性的人,一会儿给人惹不快了,十有八九会不解签。
薛氏也真是蠢。
小和尚偷偷瞥一眼,只瞧见藏在帷帽下的雪白秀气的下颌。他心道这家倒还有个聪明人,便颔首领众人过去。
可惜陆雾圆了场,却被薛氏瞪了几眼。
宋琇心知与大师辩法的人十有八九就是刚刚瞥见的那位,心中升起无限遐思。
这样一位优秀的人,会是什么身份呢?
她皱起眉,脑海中突然闪过六妹妹说的“繁花”与“泥巴”来。
繁花固然好看,可若因此摔了,那就与泥巴没什么分别了。
宋琇心念一闪,后背都微微浸湿了,朝旁边的陆雾看去——她端坐在那儿,背挺得笔直,闭着眼听经听得认真。
宋琇不敢深想,手指绞了绞帕子,也闭目听经了。
慧心大师并未让她们等很久,他在佛前打坐,胡子雪白、双目明亮,一副和善聪慧的模样。
小沙弥端着圆圆的印着莲花的签盒,里头整整齐齐倒插着木制的散着檀香的签子,一模一样,看不出什么分别。
几个姑娘都犹豫了。
宋璎到底是年龄小,有些不敢:“就按年龄顺序吧,姐姐们先去。”
陆雾也轻轻捏了捏宋琇的手:“四姐姐,你先。”
宋琇只得在蒲团上坐下,支支吾吾,有些说不出:“大师,我来求……一支……姻缘签。”
慧心道:“姻缘乃常人皆盼之事,不必羞涩。”
小沙弥摇了摇签盒,发出清脆的响声。
宋琇鼓起勇气,捏了一支出来,却是不敢看了。
慧心接过,念道:“只一人情留,直似春蚕到老,尚把丝抽。”
是个中签。
宋琇却隐约窥得其中意,想到方才情动,脸色苍白。
慧心道:“一人之情,如春蚕作蛹,却不能破茧。宜自重之。”
宋琇捏紧帕子,有些口不择言:“那就没有破解之法吗?”
慧心摇头:“命中定数,何来破解但若将其放下,终有一日化茧成蝶。”
顿了顿,又意有所指道:“也终有繁花落脚,和美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