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煦摘掉了一只眼球。
白缙到达医院的时候,他还没做手术,但是白缙开始在急救室都不知道他到底哪里受伤了,只看得到和煦满脸满身全都是血,比十年前他生病时送去医院吐的还要多得多。
后来白缙安慰他,也做自我安慰,这只眼球能带给和煦的作用除了装饰,本身也几乎没有,和煦早已在过去的那场疾病中丧失了一半的视力和听觉,只留下了微微的羸弱光感。
因为无法抬起手臂举起美工刀切割,和煦想了个办法就是依靠自己头颈的力量,用下巴压住手,一下下的用头部力量“砸”下手去,来压下刀片挤出来的一个切口。
可他没办法完整的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也不能那样完整的操纵自己的脖颈。这具身体比他想象的更不听从他自己的话,哪怕是他自己已经用这么狼狈滑稽的姿势,想去完成一个常人轻而易举就可以做到的渺小心愿。
缙哥,我只是想你开心一点。
好疼,疼死我了。
美工刀的刀片因为下巴的猛然下落忽然撬起,和煦无法控制自己的脖颈抬高,肌肉失去控制,整个脑袋猛然下垂,撬起的刀片直接刺入了他的眼睛。
他连尖叫都还没发出声,就被浓烈滚烫的血液落了满脸。
好疼,好疼。
和煦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这样敏感的时刻,疼痛永远只会源自于他的身体内侧,从外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感觉,他已经永远失去了疼痛的支配权。
没想到又一次这样真实的体验,会如此强烈,让他必然会在没有因为肿瘤而影响到记忆的时候铭记终身,并且从此对尖锐的物体产生格外的恐惧。
“缙哥...哥...”看到白缙的一瞬间他就想哭,即使此时此刻他被打了麻药,痛感已经被降低到趋近于无。但是和煦自打生病瘫痪以后,他从未如此清晰的感受过身体,在没有痛觉的情况下,好像他稍微的侧过头去,都能够清晰无比的感受到肌肉被划烂开散落的无能为力,跟随着他的侧头而往那一边移动。
他太害怕了,还不如十年前那样,忽然的晕厥,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来不及反应,一切都只有身边的人来承担。
可笑的是,和煦曾经在今天之前的无数个日夜想过,今后无论发生什么,或者是他的身体意外,哪怕是他在某一次的检查中再度查出颅脑有阴影,也一定要在人清醒的时刻给白缙力量。不管结局是什么,他也要承担起他自己所能承担的那一部分。
但此刻他在心里已经隐隐约约有了预判的结果,就像已经被判了死刑的死刑犯,随时等待裁定书下来的那一刻,被押往刑场,等待实施枪决。
“我怎么办...我,对不起,对不起缙哥......”
和煦的意识始终清醒,在巨大的疼痛弥散开来之后,脑海中有了短暂的空白,随着温热的血液顺势落下来,他开始颤抖着声音叫护工进来。牙齿在不停地打颤,中途咬住了几次舌头,但是和煦好像都已经没有感觉了,太疼了,已经没有任何事可以分散眼睛被伤到的注意力。内八的瘫脚开始点点往下痉挛,从瘦弱的膝盖往下猛然弹起绷直,脚背交叉又失去肌张力落下,和煦的整个身体都往轮椅下坠,但是又不可能真的从轮椅上滑下去。他麻木的想抬起手臂按住眼睛,但是身体并不听从他的支配,他感觉自己似乎已经抬起了手,但实际上两条手臂软软的垂在身侧,一只还绑着带了他自己鲜血的美工刀,随着他蜷缩的手不停晃动,鲜血呈现出不规则的点滴溅落。
护工闻声而来,但在推开房门之前,她也从未想过会看到这样一幅景象。
和煦的脑袋软软垂着,听见动静轻轻动了动,但好像自己想抬起来但是做不到一样,护工冲过去帮他抬起来时立刻尖叫出声。他的脸上已经像是哭了一行血泪。那双漂亮灵动的眼睛,有一只已经是血肉模糊,皮肉翻转,像是被人活活踩烂的水晶。
这个时候甚至想不到责任的事,后面可能还会被白缙或者和煦的家人声讨,那满脸鲜血的模样实在是太过骇人,护工在第一时间就拨打了120,救护车一路疾驰,把和煦送去了医院。救护车来的时候,开门的保安慢悠悠的打了个呵欠收起门闸,人被抬出来的时候他撇了一眼,看到了跟车一并走的护工,心想嘿这不肯定又是那个小瘫子?家里住楼王的那个。这地方的人非富即贵,深居简出的多,但是保安对这个年轻人印象很深,因为即使他不出门,被送去医院的次数也多。大多数时候来去进出都得登记,这次急的连登记都没,也不知道是不是犯了什么病。
保安摇摇头,又想起那些家长里短时的八卦,说着这个小孩是那一家户主的小情人,俩人还都是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