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全?”
女人撩起眼皮。
“啊,是,就是那个曾经伺候过先帝、后来犯了错被赐了剜刑的,前段时间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整个人痴痴呆呆的,几乎和疯子差不多了。”
李福简要说了一下赫湘重时不时会帮张全干活的事情。
常惠容若有所思:
“这么说,他同那孽种,还有点交情?”
“啊,这,应该是吧,但是根据小太监们所说,七皇子总是阴晴不定的,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
“行了。”
常惠容掀开盖在腿上的毛毯,李福伸手要帮却被她拒绝,在自己拖着绵软的双腿、费力移动到床边后,她吸了口气,沉声道:
“还有什么事。”
李福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常惠容平稳了呼吸:
“怎么了?”
“娘娘恕罪,还有一点,奴才不知该说不该说。”
“讲。”
李福小心翼翼:
“奴才听那个王德的表亲王益说,上次他们去给七皇子送饭,偶然看见了他藏着的一个宝贝……”
“宝贝?”
李福点头称是,他犹豫道:
“就在王德伸手要拿的时候,却突然面色大变,一脸惊恐地说什么‘被咬了’,可那东西不过是块玉石罢了。”
“还有这等邪门的事情?”
常惠容被激起了兴趣,想了想又嗤笑一声:
“但是宝贝?他能有什么宝贝,不过是一个连奴隶都不算的低贱玩.物生下的……”
“不,不对,”常惠容忽然自言自语,“那个女人的话,还真有可能,如果是那个东西的话……”
“去。”
五官秀雅的女人冷声命令。
“想办法,把那个‘宝贝’给本宫搞到手。”
李福微微抬头,眼前那婉约秀气的绣花鞋隐隐透出金色一角,他愣了一愣,随即深深鞠躬。
“——是。”
*
“啊,还好,皇后看起来没有贵妃那么凶欸,就是没怎么懂她在说啥。”
走出坤宁宫,戚向玉不禁松了口气。
和她想象中不一样的是,在抛出那个尖锐的问题后,皇后并没有追究赫湘重的责任,而是不咸不淡地问了几句就放他离开,看她那随意轻松的样子,倒显得是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了。
“嗯,姐姐别担心,可能就是一场心血来潮吧。”
赫湘重笑着附和道。
“算啦,不管她,反正没打算伤害你就行——啊!”
戚向玉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看着面前的场景目瞪口呆。
“这、这是谁干的!”
在刚刚离开不久的屋内、赫湘重住的窄房中,俨然一副被人翻箱倒柜折腾过的惨状。
叠的整整齐齐的被褥被丢在了地上不说,就连那些上次没卖出去的木雕都给翻了出来、乱七八糟洒了一地,最糟糕的是,那摆在角落里的火盆……
“怎么都是水啊!”
戚向玉简直难以置信,只见那原本摆着木炭,出门时还散发着微微热气的火盆水汪汪的,像是被谁粗暴地直接泼了上去,周边的地上全是水渍和炭灰。
“……全都湿透了。”
赫湘重蹲下.身,倒出里面的炭块细细端详,皱起了眉。
马上就要入冬,赫湘重的屋子本就靠近河流、相对湿冷,衣服被褥更是单薄,在这种情况下,失去柴炭的后果简直不堪设想,而屋内其他东西都没有少,唯独这角落里的火盆被刻意浇灭,做出这种事的人的目的不言而喻,满满恶意扑面而来。
戚向玉看着看着,眼眶都红了——
小重本来就已经很艰难了,窗户漏风、床板老化,附近的虫子老鼠还是她到来后才驱赶开的,又是言语羞辱又是校园暴力,现在这些人,连取暖的小小火盆都不放过吗?
那些小兔子小老虎,那么精细漂亮的工艺品,都坏了!明明是小重一点一点、好不容易才雕刻出来的……
看着地上被毫不留情踩成木屑、已经看不出原样的木雕,想起少年熬到深夜、手指都被磨出血的样子,戚向玉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做这种事的人真是、真是……”
她不会骂人,翻来覆去想不出什么攻击性的话,气得满脸通红,憋了半天只能咬牙说一句:
“……太过分了!”
赫湘重拨拉木炭的手一顿,空气中有一瞬间的寂静。
赫湘重沉默了一会,拍了拍衣服站起来,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
“没关系的,神仙姐姐,”他抚上胸前的玉石,柔声安抚:“我们再想想办法就是了。”
那焦黑木炭被他踩在脚下捻了捻,湿滑的表面和地板摩擦,发出尖锐难听的声音,像是谁的嘶哑呻.吟。
深吸了一口气,赫湘重眯了眯眼。
遭遇这种无聊的把戏,他本该是十分烦躁的,然而听着耳边的啜泣声,却有一股说不出的兴奋油然而生,在心口膨胀着、躁动着,陌生又奇妙的情绪让他的指尖微微颤抖,说不出的愉悦溢满胸怀。
——她在为我而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