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宓醒来的时候,李长晴等人已经离开。
空气中似乎还有猛兽留下的气息,目光所及尽头是那一抹雪色天颜。白衣白靴,纤尘不染,那白太过高冷疏离,有着让人仰望不可及的尊贵。
“虎…虎…不要过来,救命!”她惊叫着,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
“表姑娘,没事了。”红岭说着,轻轻拍着她的背。
她茫然四顾,心有余悸,“…大公主走了?是不是我受了伤,所以她不和我玩了?红岭姐姐,如果我以后都伤着,那她是不是不会再来找我玩?”
面对她惊恐未散的杏眼,以及绝望之中迸发出来的期盼之色,红岭不由得心生怜悯。那大虎凶恶无比,还被饿了两天两夜,最是狂暴噬血的时候。别说是一个小姑娘,便是壮年男子也能吓晕过去。
大公主的手段,还真是越发残忍。虽说从不伤人,可如此行径比皮肉之罪更令人胆颤心惊,更让人煎熬痛苦。
“大公主已经离开,表姑娘别怕。”
苏宓紧紧抱住自己,恨不得将自己缩进地缝里,“我不想害怕的…红岭姐姐。我知道大公主不会伤到我,每次我都告诉自己眼睛一闭忍忍就能过去。可是我…还是会害怕…我是不是很没用?”
红岭到底是下人,有些话不是她能说的。大公主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她再是同情这位表姑娘,也不敢说大公主的半字不是。
苏宓陷入自己的低落中,“…我不知道为什么大公主喜欢找我玩,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和我玩…以前是虫子老鼠,后来变得越来越可怕…那蛇比碗口还粗,它紧紧缠住我…越缠越紧,大公主说它不会咬人,它也没有毒瘤,但我还是很害怕。我喘不过气来,我以为我会被它勒死。我死了不要紧,我嬷嬷怎么办…”
“嬷嬷她还等着我,她要是等不到我,她肯定会着急的。”她喃喃着,“还有那条狗,它的眼睛是绿色的…好可怕,我被绳子拉着跑不掉。好几次它的尖牙差点咬到我,我吓死了。”
绿眼睛的狗,怕不就是狼。
红岭心下断定,却不能说出来。
“花池的水很冷,大公主让我跳下去,她说只要我把汤婆子捞起来她就和我做朋友。我知道她是骗我的,我却不能违背她的意思。如果我不跳,我就会被扔下去。那水好冷,我感觉自己快冻死了,我拼命找汤婆子…我以为只要我能做到,大公主就算不和我做朋友,也会对我好一点…”
寂静的殿中,她的声音很低,像低低的啜泣。
红岭别开脸,不忍看她。
所有人都知道大公主爱戏弄她,但是从来都不会有人上前阻止。或许是因为大公主身份尊贵,也或许是因为她从来没有受过伤。
她的额头用白色的布条包扎着,长长的睫毛遮住她的眼睛。她瘦弱的身体靠在柱子上,竟让人生出一种破碎的凄美。
无休无止的恐惧,充斥着记忆中的每个日夜。那些梦魇缠身的夜,竟然有人会不愿意醒来,甚至还巴望着永远不要天亮。
因为对于原来的那个苏宓来说,白天比夜更可怕。
“我总是做噩梦,梦里无数的鬼怪猛兽追我咬我,它们青面獠牙一个个张着血盆大口。我无处可逃…没有人能救我…我好害怕。”
瑟瑟发抖的瘦弱身躯,苍白惊恐的小脸。她凄惶着、颤抖着,满目皆是惊魂未定的恐惧和怯怕。
红岭下意识握往她的手,她强忍着的眼泪终于流出来。
“我多想睡着了之后就不要再醒过来…可是我又舍不得嬷嬷。我要是死了,嬷嬷会难过的。她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我不想让她难过。”
少女压抑啜泣着,呜咽声令人心酸。
红岭再也没忍住,眼眶一湿。饶是看上去严肃的青峰,都不自觉红了眼眶。那个白衣胜雪的人垂着眸,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之后,苏宓终于抬头。
泪痕斑斑的小脸,尽是楚楚无依的可怜,“红岭姐姐,这些话我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还请你们替我保密,不要让我嬷嬷知道…她年纪大了,我不想让她担心我。”
红岭下意识看向自己的主子,然后向她保证,“好。”
她抹去眼泪,扶着红岭的手起来朝司马延行礼,“谢谢郡主。”
司马延:“这里是王府。”
王府姓司马。
“郡主大恩,我会永远记在心上。嬷嬷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等我以后有能力了,我一定会报答郡主的。”
司马延不语。
她脸色白得吓人,额头还包扎着白布,几根发丝散下来。明明是极狼狈的样子,却并不让人觉得有碍观瞻。
至少向来喜洁的司马延没有皱眉。
“郡主,我可不可以向你打听一件事?”她迟疑开口,像是鼓足极大的勇气。
司马延倒是未见不耐,“你说。”
她咬着唇,将唇咬得发白,“我从小到大都没见过我父母,每回我问嬷嬷,她都不肯说。你知道我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吗?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
司马延看着她,她实在不像是有心机的样子。一个从未见过父母的人,想知道自己父母是什么人也是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