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岱帝王之威大盛,这个孩子…她果然什么都知道,她就是来质问她的。她说的没错,如果父皇还在,她会是一个备受宠爱的小公主。
怪只怪她生得太迟,怪只怪她托生错了胎。
他杀意起,当?初真不该一时心软留了这孩子的命。只是若是不留下这条命,那人又岂会心甘情愿委身于他。
杀气?散,他目光凌厉。
“依你之言,是朕不孝?”
“臣女不敢。臣女这些年活得艰难,从未有一日安稳。纵然旁人说什么逗臣女玩而已,臣女确实那玩笑之中藏着不血刃的刀。有人想要臣女死,死得理所当?然怨不得别人。臣女命贱,那般摧残恐吓之下,竟然一年年挺了过?来。世人或为人父母,或为人子女,为人子女者终将有一天会为人父母。臣女总在想那些为人父母的人,他们为何不约束自己的子女。那些同?为人子女之人,为何要迫害他人。有人说命贵命贱,生来不同?。为何臣女明明命贵,却活得比蝼蚁还低贱!”
李岱龙颜色变,他也曾问过。
为何天家骨肉如此冷血,明明他们都是父皇的骨肉,父皇却处处防着他们,从不在意他们的感受。
“你问朕,朕问谁?”
他一步步从台阶下来,五爪金龙在他衣服上张牙舞爪。
这是帝王的象征,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势。古往今来多少野心之人,皆丧命这条通往龙椅的路上。
“臣女除了问陛下,还能问谁?”
苏宓将问题丢了回去,事到如今她发现自己一点也不害怕。
李岱看着她,她的长相让他有点恍惚,“听说你胆子很?小,看来这些年你隐藏得很?好。”
“臣女一直都很胆小。”她说。“但是再胆小的人,逼急了也会不顾一切。王爷说陛下明君,臣女想着既是明君,便不会滥杀无辜。”
一句话,既表了忠亲王的忠心,又夸了皇帝。
李岱神色复杂,一片晦色。
他望着一幅字画出神,“你看这字写得如何?”
画为山水墨画,颇有磅礴之势。字体龙飞凤舞,霸气却不潦草。上书:俯首江山待吾幸,何惧狂风秋后至。
够狂!
“臣女认得这些字,却不解这其中的意思。”
“江山为重,万物为轻。”
这便是诗句的意思。
李岱表情复杂,这字是父皇所书。父皇一生任性至极,虽为帝王却行事仅凭个人喜好。对女色和朝堂一视同?仁,一样的随心所欲。
他实在看不出来,父皇几时看重李氏王朝。
“你可知这诗是何人所写?”
苏宓猜出来了,应是那位受人诟病的先帝。
“臣女猜不出来。”
李岱嘴角微扯。
这孩子在和他玩心眼。
他有很?多年没有遇到这么和他说话的人,突然觉得有那么点意思。或许是因为这个孩子长得太像那人,让他心软了。
“这人是朕的父皇。”
苏宓听到这话,再次认真揣摩那画。
这位先帝将江山看得如此之重,如此得意自己的帝位,怎么可能会宠信一个女人,听信那女人的话失了民心?
帝王心术向来深不可测,如果先帝不是一个重色之人,那么他表现出来的样子是为了什么?江山为重,莫非一切都是为了江山?
须臾之间,她好像悟出一些什么。
什么奸妃误国,什么祸水当?道,不过?是先帝的障眼法。先帝明明是想发作那些重臣世家,又苦于合适的理由和借口,便借着女色误事一说混淆视听。
好一个万物为轻,女人在先帝的眼里不过?是物件而已。
当?年病弱的太子,谋逆的二皇子,还有曾经养在忠王府的三皇子。原来在先帝的心里?,早已属意的皇位继承人便是三皇子。
所以才有太子之死,才有二皇子之乱。
“你若有问,何不问他?”李岱眼神晦暗。
苏宓神情似喜似悲,像是处在极度的挣扎之中。
突然她面色一沉,朝那画啐去。
“呸!”
李岱瞳孔一缩,“你,放肆!”
她立马跪地。
他盯着她的头顶,说不出来的怪异。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怎么也不会相信看上去这么胆小乖巧的孩子,竟然对父皇的画吐口水。
她唾弃的不是画,分明是父皇!
“你明知他是谁,你怎么敢!”
“臣女不为自己,臣女是为自己那背负骂名的生母。若不是他,臣女的生母何至于落到那个下场!”
他倒是风流快活了,推一个女人出去做挡箭牌。
渣男!
她的话,让李岱想到了很?多年前。那时候他不过?是个孩子,喜欢跟在二皇兄后面。他记得二皇兄第一次和他提起赵家姑娘时的样子,何等的春风得意。
“三皇弟,等你以后长大了,你也会遇到那么一个女子。他让你着迷让你为之疯狂,让你愿意为了她豁出命去。”
后来他看到了赵家姑娘,一眼便入了心。
长大后他终于体会到二皇兄的感受,也终于明白二皇兄明明已经成为太子的首选,为何还会起意夺位。
身为人子,他不敢质疑自己的父皇。
但是这个孩子的举动,他为何觉得如此畅快?
或许在他的心里?,父皇应该被人唾弃。
“下去吧。”
苏宓一听,如蒙大赦。
她原本做足准备,不想皇帝竟然会放过她。她低着头退出玉祥殿时,李岱还站在那幅画前。他的眼神慢慢变得很?奇怪,带着几分嘲弄。
良久之后,他突然”呸“一声啐去。
顿时神清气?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