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向来是乞丐和流民聚集的地方,可?是现在却多了三个很美的女人。蜷缩在了角落里的眸中露出了一丝贪婪,可?是在剑光从眼前闪过的时候,立马吓得?屁滚尿流,跑出了这个破庙。篝火将暗色驱逐,照亮了那狰狞破败的神像,而?庙外的树木枝条影子投射在了窗纱上,似是张牙舞爪的恶兽。
归隐的面?色很沉,她不笑了,眉眼间便有一种?凌厉与很深的痛,每一个在江湖上的人都?被?迫改变了自己原先的样貌。她此时正盘膝坐在了篝火边,沉睡中的晏歌枕着她的腿,呼吸很轻很浅,似是下一个瞬间就?会断了一般。脸色不仅是白?,还薄的像一张纸,顷刻间便能被?风吹走。
剑是杀人的利器,有一柄好剑是一个剑客的梦想。人有尊严,而?剑也有它的尊严,正如?此时萧忘尘手中那哀鸣的剑,它可?以在千万人中厮杀,却不能够忍受自己成为拨弄篝火的器具。一柄好剑被?萧忘尘糟蹋了,归隐虽不是使剑的,心中亦不免有些惋惜。可?是她没有开口?,静得?像一块石头。
萧忘尘摘下了面?具,她的脸色也是苍白?的,因为掩藏在了面?具下多年不见天日。她是刻意隐藏自己的样貌吗?她是见不得?人吗?身为忘尘阁的阁主她其实是无?所畏惧的,只不过有人希望她不要暴露出自己的真容,希望她不要牵累到萧家罢了。而?现在,破庙里没有外人,她揭下了那一直遮掩着脸庞的面?具。“她的伤是因为练忘情心经,或许她抗拒着跨入忘情境,你也知道练武的凶险,心有杂念是绝对不能练成一门精妙武功的。”萧忘尘忽地叹了一口?气,那个“她”指的当然是晏歌。
归隐抖了抖眉毛,她的右手落在了晏歌的身上,目光越过了篝火,凝着萧忘尘那张被?映得?发红发凉的面?庞。叹息声从唇边流出,一簇火苗跃起,落在了地面?上又瞬间湮灭,她问道:“朝暮门的人已经攻入了浣溪沙,而?七杀他?们则是占下了连云寨,你们——不回去看看么?”她手上的动作很轻柔,可?是话语声很冷,像是风吹雪花飘落在衣领里。“因为浣溪沙还有晏鸿他?们坐镇?”后面?这句话很怪,仿佛眼前经过了一群倒着走路的人。
“晏鸿?”萧忘尘眼角一跳,心中顿时就?明白?过来。浣溪沙中的事情,并没有完全的流传到江湖中,有意无?意捏造的谎言却像是烧不尽的枯草,火势蔓延恶,而?它们的种?子也随之蔓延,说到底这就?是一种?用来迷惑人的假象。她喃了喃唇,只说道,“这事情等?着长歌醒来后,让她跟你解释吧。”
是一种?蔓延在了心头的伤,就?算请来了江湖第?一神医都?不能治好。这种?无?药可?医的伤不会死人,可?是会让人痛不欲生。晏歌早就?醒了,她知道自己的伤势如?何,她只是想在这种?形势下多一刻温存,少一分剑拔弩张与针锋相对。归一啸的死不能够完完全全的怪她,可?是要说跟她没有一点儿关系,那也是不能的。
人会在某一处停歇,可?是时间从来不会停住它的脚步。
夜夜夜夜,夜深了。
原本精神的人此时阖上了眸子小憩,而?闭着眼的人则是偷偷地眯开了一条细缝。春夜中的风带着料峭的薄寒,密密麻麻的点在了裸露的肌肤上。晏歌轻悄悄地坐起,她捂住了唇,将轻咳声硬生生的咽了回去。眸光一瞬不眨地凝着归隐的面?庞,用来专注的、灼热的视线一点点描绘记忆深处的轮廓。她的眼神很温柔,但也是带着痛、带着伤,不复白?日里刻意装出来的冷清与淡然。
归隐醒了,或者说她从来没有睡去,一个心中藏着无?限心事的人,在这逼仄的破庙如?何能够安眠?就?算是睡去了,只要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便能够从那酣甜的梦境里挣扎出来。晏歌难道不知道自己会惊醒归隐么?她也有隐隐的盼,她对上那双眸子时候想说话,可?是一张嘴就?是一连串的咳嗽声。
一把抓住了晏歌的手腕,另一只手则是在她的背上轻捋,归隐下意识地做出了这样的动作,抿了抿唇有些羞恼,可?到底没有收回手。苍白?的脸色因为咳嗽涨得?通红,归隐觑了一侧的萧忘尘一眼,她睡得?很沉,或者说装睡装得?很好。
就?算是胸腹间如?同火烧,晏歌还是要说话:“我们很久没见了。”千言万语在颤抖的唇边就?化?作了一句话,或者还有句藏在了心中没问出的话:我以为我们不会再?见了。归隐恨,她也恨,恨天恨地更恨自己。
归隐眨了眨眼,叹息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晏歌抿了抿唇,她的眼中已经蒙上了一层泪意,反握住了归隐的手,又说道:“你现在要杀晏鸿,我也不会拦你。他?早就?不是浣溪沙的门主了,我将他?武功废了囚禁在了一个不见天日的暗室里,就?连他?手下的‘四海’我也替你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