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敌意不是有仇的那类,而是很像熊孩子与大人反着作对,故意为之。
但萧奕又好像对顾疏的事情一直以来都很好奇。
萧奕问顾疏,顾疏不可能不回答,他便说:“是还没搬进城之前,我在村里的村塾教一群孩子们。”
萧奕记得在龙笙栈遇见顾疏时,他仍坐在轮椅之中,也是因为腿受伤才没能参考今年九月的乡试。
“所以顾大哥之前考过院试中了秀才,是在兰州考的吗?”
顾疏眼眸渐深,“不是,是在沧州。”
“哦……”
原来顾疏是蜀国沧州本地人。
那更是没有可能。
萧奕垂下头,眼里染上一层落寞,再?抬起时他语调平平,“也许我没与顾大哥提过一件事,你真的与我一位故人很像,你们都是读书人,也都当过先?生,许多时候我会不自觉将你当作是他……但他,已经不在了。”
说到最后一句,萧奕用手捂住了双眼。
顾疏不知道说什么话安慰他才好,他静静地凝视着萧奕,嘴角想往下撇,半晌过后启唇道:“节哀,萧少爷。”
“是啊,我也只能不去想那些了,毕竟人总是死而不能复生的。”
萧奕抬起头,冲着姜锦花与顾疏笑笑,“抱歉,让你们见笑了,我不应让你们也跟着情绪不好。”
姜锦花摇了摇头,“那日听王郎中说萧少爷是在心里憋了太久,心事过重才会呕血,你一定不要?给自己担子太重了,我记得你今年不过十五岁,有些?事过去了就让他过去吧,无端压了太多东西在身上只会让自己过于疲惫。”
“我知道小嫂子你心是好的,但这事,不是我说想忘了就能丢开,你不知道,有些?事做起来有多难……”
顾疏轻声道:“你若是不介意,可以吐露给我们听,说出来你心里或许会好受。”
萧奕的唇抿成一条线,他眼里挣扎着,没有说话。
姜锦花见状又道,“你不愿意便不要?勉强自己了,我们也不是心思多的,不会好奇过问你的事。”
“其实……只是一件我很在意之人逝去的事。”萧奕缓缓叹气,他一张少年面容之上多生出一抹思念,“那人与我授课的夫子,是我一直以来极其敬重的,有一回他外出办事,之后再也没能回来。”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们的感?情一定很深厚,萧少爷,你这样挂念着他,已是对他最大的慰藉。”
萧奕挂起苦涩的笑,“这样就好了,嗯。”
“萧少爷读过书那一定也喜爱书本吧,你可有兴趣随我到书房看看?”顾疏转了话题。
“好啊,顾大哥的书房准许我进,那我一定要?去。”
顾疏不想看他沉浸在沉痛悲伤之中,特意想支开萧奕,于是起身道:“我先?带你去书房,阿锦准备晚饭,等?会儿你留在这里用饭再?走吧。”
姜锦花跟着道:“是啊,萧少爷用完饭再走,今晚说好要?款待你。”
“好,那我就等着吃小嫂子做的饭了。”
萧奕的眼里再?度带了笑。
没有看见他眼里强压的勉强,姜锦花悄悄舒了一口气。
顾疏带着萧奕前去他的书房,姜锦花则往厨房走。
顾疏的书房只有一张桌子,一旁立着木架,他将常读与温习功课的书本都放在书架之中,桌上摆着纸笔,还有几张他这两日作的文章。
萧奕扫过木架后,又从桌上拿起一张纸,还未读只是问:“顾大哥,我可以看看吗?”
文章不比书本,有的读书人并不乐意他人随意阅览。
顾疏并不在意,“你看吧。”
萧奕拿的这一张写的是关于青河地貌的,他从头到尾读完后,幽幽叹道:“顾大哥,你练的也是一手?典雅庄重的馆阁体啊,能看出你提笔轻最后落笔重,我的夫子也爱这样书写。”
“若要参考,馆阁体必须要写好。”顾疏问他,“你的夫子曾教过你写馆阁体吗。”
“有是有,但我学不会他的神韵。”
萧奕抬起眼,眼里闪动着渴盼,“顾大哥,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你可否送我几张你写的字帖,我,我想带走……”
“你想带回临摹?不是不可以。”
萧奕微微脸红,“我,我是想带回去收藏。”
他是觉得顾疏与自己夫子写得很像,也许能当个念想呢。
顾疏倒是很慷慨,送了他几页平日他抄写的诗句,这些?都是自己早已记在脑子里的,送给萧奕也无妨。
萧奕一遍又一遍将纸页看过,叹着气神情落寞,“要?是夫子也在就好了,我一定会将你举荐给他,让他看一眼你的字,再?比比你俩到底有多像。”
“听你说,你的夫子外出办事后身亡,那他葬在何处?”
萧奕回:“没有葬在他的故里,是他身亡之地。”
顾疏将桌上的书本合起,侧头瞥眼,“你亲眼看他下葬的吗,还是到那处时只看到了他的墓碑。”
萧奕嘴唇低喃,“我是看着他的棺材入墓的。”
“是吗。”
顾疏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