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一处无名荒山上坐落着许多没有名字的野坟,天?有小?雪,在荒草丛生的坟上落了薄薄一层。
华淹留把孙灵陌带到其中一处野坟旁,按着她肩膀让她跪下去。
孙灵陌被点了穴道,不得不跪。她抬眼看着面前树了无字碑的荒坟,知道里头?埋着的就是陈锦婉。
“你该给她磕几?个头?,”华淹留在旁边一处石头?上坐了,长剑支在地上,看着她还?算平静地说?:“锦婉能有今天?,全都是拜你所赐。”
孙灵陌反驳道:“是她先要?杀我的,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没听说?过自卫还?有罪的。”
“你若不去招惹皇帝,夺了她的心头?好,她会杀你吗?”
孙灵陌实在觉得他可笑,看着他道:“真是大度啊,眼见心爱的女人钟情他人,你非但不生气,还?心甘情愿为她做嫁衣裳。”
“我与?锦婉之间,岂是你能揣度的。”华淹留看着落了雪的坟包,说?道:“她曾救过我一命。”
孙灵陌有些不解。
“你们不是一直在找廉党余孽吗?”华淹留抱起双臂十分?坦然地说?了出来:“我就是。”
孙灵陌猝然瞪大眼睛盯着他看。
“我算是廉贺之旁系的子侄,”他好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一样,随意道:“我家以武为生,靠走镖勉强撑起门户。家族没落了,亲戚们渐渐都不再来往,跟树大招风的廉家八竿子找不着。可太后那个毒妇偏屠了廉党九族。”
他如讲笑话一般,从喉咙里笑出了声,带动得脸上胡须乱颤:“我家的人基本都死?光了,剩下我一个被老管家拼死?救出来。我隐姓埋名,本是要?苟活于世,那些廉党叛逆却不知怎么找到了我,开始频频与?我联系。因我自小?就有些武学根基,功夫还?算不错,他们就把我派去了京城打探消息。
“他们一帮苟延残喘的残兵败将?,每天?都妄想着能替廉家报仇,杀了宫里的皇帝和太后,搞乱这个天?下。我虽不屑与?他们为伍,偏他们人多势众,我打不过,只好听他们差遣,他们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每天?替他们卖命奔波。渐渐地,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像一个称职的廉党余孽了。
“那天?我在京城,不小?心露了行踪,被御林军盯上,如丧家之犬般在城里拼命地逃。最后不知怎的,逃去了一家妓院。
“那家妓院里有位天?底下最漂亮的姑娘,她扭头?朝我看了一眼,见我身上有伤,什么也?没说?,把我藏在了她的屋里,替我躲过追杀。”
孙灵陌听完了来龙去脉,总算明白他到底为什么会对陈锦婉有那么深的执念。救命之恩,尤其救他命的还?是位绝对佳人,换哪个男人都会念念不忘。
“你既这么喜欢她,为什么不跟她在一起,反要?把她拱手让人?”她问。
华淹留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地笑了,指了指自己的脸:“就我这副尊容,跟她在一起,岂不是玷辱了她?”
孙灵陌心想您可真是伟大,这种大无畏的奉献精神简直感天?动地。
“你跟秦洛又是怎么结怨的,”她好奇又问:“那晚你要?杀他?”
“他一直对锦婉念念不忘,还?妄图把锦婉带出宫。这种不知好歹的人,留着是个祸害。”他说?,扭头?打量了孙灵陌一会儿,笑道:“我发现?你惯会抢锦婉的男人,凡是喜欢她的,最后却都鬼迷了心窍喜欢你。”
孙灵陌自动忽视他最后几?句话,说?道:“你就算想杀秦洛,也?该选个日子与?他光明正大打一场,而不是干些宵小?之徒的勾当,趁着他酒醉去刺杀他。”
华淹留理所当然道:“论?武功,我不是秦洛对手。去跟他打,我不是自寻死?路吗?有些事不用那么光风霁月,能赢就行。”
他无耻得十分?心安理得,孙灵陌没再说?什么。
小?雪一直不停,渐渐在她发上落了白白一层。正值凌冬,她身上冷得厉害,露在外面的手和耳朵冻得通红。
华淹留啧啧了两声:“看你这副样子,真是我见犹怜啊,怨不得能把皇帝迷得不顾尊严性命地去救你。”
他笑着舔了舔自己牙齿:“你说?你这么管用,赵辰轩会不会为了你,把刀子往自己身上捅第二次?”
孙灵陌预感到他想做什么,方才还?死?寂的神色一刹变得慌乱:“你什么意思?”
“我的人就快来了,”他说?:“他们筹谋这么久,就等着今日攻入皇城。我想着他们打的是一场必败的仗,本是不愿意掺和。可现?在有你在我手里,你是见血封喉的神兵利器,带你一起去,想他们或许能成事。到时候,也?不枉我在廉党叛逆里出力这么久。届时换了江山,他们看见我功劳,能推举我去做皇帝也?说?不定。”
孙灵陌已经浑身僵冷,脑子完全是木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难道她要?再害赵辰轩第二次吗?
见她跪得够久了,华淹留过去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前面已经有人的脚步声,他扭头?看了看,说?道:“他们来了,我们也?该动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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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淼四处找人未果,最后只能赶回皇宫。一顿板子肯定又是免不了了,如果孙灵陌再有什么三长两短,恐怕他的小?命也?不保了。
快到宫门口时,大将?军朱绅一身戎装骑马拦住了他,问道:“应侍卫急急忙忙是要?去做什么?”
应淼心急如焚:“孙大夫方才去孟府治病,谁知突然不见了。恐是被歹人劫持,我得尽快禀报皇上,让他多派些人手去找。”
说?完就要?走。朱绅把他拦住,心内思索了两番,怎么想怎么不安,对他道:“你先别去,今日城外似有异动,我怕是跟孙大夫的事有关。”
应淼面色一变:“你的意思是?”
话音刚落,一名守城兵匆匆跑了过来,跪下向朱绅禀道:“廉氏叛党已聚集于城外,以意妃做胁,逼我们洞开城门,迎他们进去。”
朱绅暗道糟糕,一瞬间心里走过了无数种可能,最后低下头?威胁似的看向应淼,说?道:“事关重?大,你嘴千万严些,不能让皇上知道此事!”
应淼不敢妄下决断,为难道:“可孙大夫若有不测?”
“一切由?我承担!”朱绅叫来自己手下,说?道:“去尽量拖住消息,别让皇上出宫。”
那名手下应声而去。
应淼无奈,只得跟着朱绅一道去了城楼处。
廉氏一党约有八千人马,乌压压地候在城外。为首的正是华淹留,他站在最前面,手里挟持着孙灵陌,一把明晃晃的宝剑横亘在女孩脖下。
他简衣便装,连盔甲都不屑于穿,好像是料定了有孙灵陌这个盾牌在,无人敢伤他分?毫。
“朱将?军,”华淹留抬头?看着城楼上的朱绅,含笑开口:“怎么不见皇上?”
他分?出手摸了摸孙灵陌的下巴,说?道:“小?美人的性命他是不想要?了吗?”
朱绅命人挽弓搭箭,随时与?廉党血战。
“你以为有孙大夫在手里,你们这帮乌合之众就能成事了?”朱绅讽刺哼笑:“痴心妄想!”
“能不能成其大事,好像不是你说?了算,”华淹留不慌不忙:“你也?没有资格来与?我谈判。去叫你们皇帝来,孙大夫一时不见他,可是想他想得厉害呢。”
“皇上天?威,岂是尔等杂碎能见的,”朱绅面目冰冷,虽然心里并不怎么有底,可情绪上看不出丝毫波澜:“你们中大都应该也?成家立业了,若是识相,尽快放了孙大夫,我可以考虑留你们妻子儿女一条性命。”
华淹留已经没有多少?耐心跟他周旋了,把剑刃往孙灵陌颈下又靠近了些,几?乎快要?挨着她纤薄的肌肤:“朱将?军,你是战场上的人,比我清楚瞒报军情是什么罪过。今日孙灵陌若死?了,你觉得你一家妻儿老小?还?有命吗?”
威胁之意已经呼之欲出。朱绅双手紧握,捏得骨节簌簌有声。
可他不能被华淹留牵制住鼻子,上次与?乌顿大军相遇,皇上为了区区一名女子,差点儿就丧生崖底的事他还?记得十分?清楚。那次皇上能死?里逃生完全是侥幸,可是这次呢,同样的情境下,在他还?有选择的时候,他必须当机立断,不能再看着皇帝去赴一场必死?的局。